我的斥侯也等在阿南那里。但阿南却是并不向他打问什么,见我来了,反是回避开了。
我详细问过南八营那边的情形,才知道我早安排的人按图索骥开始抓人的时候,南八营中的将士竟是人人支持,还帮忙肃清冯骥的党羽。他们似乎早对冯骥所安排的人有所不满,也对他们自己多年来守无可守的处境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人打问是不是要调他们去边境守卫了。
果然军队是不该放在自己国境腹地的。保家卫国才是他们的职责。
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连我也不免喜出望外了。
“应该没有漏网之鱼,”斥侯最后向我汇报,“这一回整肃,近来出了伊阙关的没有一个回来的。今天的伊阙关也按皇上吩咐,布防极严,就算有人想过,怕是也插翅难飞。”
那就是说冯骥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南边的消息,这真是太好了。至少可以拖延住冯家,让他们不会马上狗急跳墙。
说实话,按上一世的情形看,以冯骥的小心,他不是很有把握,也不会急着向我下手。除非是他被我逼急了。他会宁愿再等等消息的。
打发了斥侯,我去找阿南。却看到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向脸上涂抹着什么。
我站住脚看她。却发现阿南并不是在向脸上涂脂抹粉点翠贴黄。
只见她手上麻利的用深深浅浅的颜料在向她自己的脸上描画着。不一时,她的粉嫩白皙的脸蛋上,竟是渐渐显出了一条长长伤疤的轮廓。再后来,这伤疤越来越立体越来越清晰,竟是狰狞可怖,像真的一样。
阿南的这个模样我好像很熟悉,上一世的大部时候,阿南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在我的后宫里神出鬼没。我记得那时,只她这张脸一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便躲之不及。以至于后来我好几年都没有见过她。我一直说不清那时看到阿南被我毁掉的面孔时,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但不安肯定是有的,也许还有后悔。
我当时其实是不敢见她吧,如果我真的不在意她,又何必一直躲着她呢。我想,上一世那几年,我与阿南实在是太艰难了。我一次次的伤害她的结果,是我自己不敢面对我自己的内心。
我真的是早就爱上她了,只是自己不敢承认。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好像害怕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是多么不好意思的似的。可是当我的头颅挂在城头上,等到了阿南这张带疤的小脸时,我是多么的幸福和内疚混杂啊。那样的心情,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温暖。
我歪着头又看了看镜子里的阿南。
“阿南,我想我一直很爱你。”我脱口而出。
阿南还在涂抹的手停了下来,她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我。好像并不那么相信。我们就这样通过一面镜子交换着彼此的眼神。
“我得走了。”阿南突然放下手中的画笔,匆忙的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脸上的疤。“真的得走了。”她慌乱的说。
我上前一步,从她身后一把搂住她,“阿南,你实说,你那天为什么要假装脸上受伤流血?”
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上一世,阿南脸上的这道疤也是假的。我记得我上一世那时的情形,我就算在狂怒之中,也不大可能真的用剑劈到阿南的脸。且不说对女人,我不太下得了手。更重要的是,我一直也都知道阿南若不是易容,她这张小脸,实在是让我有些喜欢的。
这张脸的美,让人觉得有一种脱出俗气纯真。那是一个女人最可爱的气质。
我将下巴搁在阿南的肩膀上,自己的脸与她脸上那片狰狞贴在一起。两张脸在镜子里看起来竟是非常般配,阿南的脸上就算有道疤也还是不掩其美。
我笑了,“爱阿南,也爱阿南脸上这道疤。”
这道疤和上一世的那一道疤一模一样,就是阿南在城墙下向我扬起的那道疤。就是阿南对着我的头颅波澜滚落的那道疤。阿南画画的手法如此,我知道了。
阿南咬了牙,“皇上拿镇纸丢我的时候我就打算好了。”阿南冲着镜子里的我瞪起了眼睛,“皇上连我易容玩笑一下都生气,觉得我骗了皇上。那我总得找机会真的把自己弄丑了,看皇上到底能气成啥模样。”阿南秀丽的眼睛向我一横,“我的身上一直都揣着猪尿泡,里面装着石榴茜草做的假血水汁,哪天皇上再向我动手时,我……我……”
提到被我伤害的事,阿南终究有些说不下去。看样子这小东西一直的隐忍大度也是伪装,骗了我,对她来说才真的是很有意义的事。
我紧紧的抱着阿南,脸贴着脸,轻轻地蹭着她,“我后悔,一直很后悔对阿南的伤害,”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一直担心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南。”
也许真的是这样,阿南不是冯嫣儿,阿南的骨子里是有些真正的傲气的。而我,在宫中多年争夺中,却一直缺少些底气。也许是觉得自己在众兄弟中不够出挑。
这回看到二哥,倒是提醒了我许多事情。如今的二哥其实也有些唯唯诺诺了。他的样子反衬了当初的我。二哥被我长期防范,让他也失去了当年的雄心。
人有时候也是环境使然,阿南的光芒闪耀让我瞎了眼了。
阿南小巧的鼻头里发出一声轻哼,“明明是皇上……”她的贝齿轻扣了唇,把剩下我话都吞了回去。紧接着她推我,挣扎着逃出我的怀抱,“妾真的得走了,如果所料不差。归命侯已经该准备好见我了。”
我放了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