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廊中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宋正德一边整理身上的官服,一边呵斥下人:“为何这么迟才来通传?要是大人怪罪了,看我怎么撕你的皮!”
那小厮把腰弯得低低的,脚下的步子却紧紧跟着。他垂着头小心解释道:“大人是突然来造访的,小的们此前从未接到过帖子。”
“没有帖子?”宋正德骤然停下了脚步,身后亦步亦趋的小厮刹车不及差点撞上他。宋正德纳罕道:“他怎么突然来了,究竟有什么事?”
实在猜不透。宋正德摇了摇头,把朝服的下角抚平,快步朝前堂走去。
刚踏进前庭,便见到一个布衣青衫、头束幅巾的挺拔背影,正背着手观赏墙上的字画。听到背后有脚步身,那人转过身来,俊逸的脸上浮现出和气的笑容。
宋正德快步迎上去,拱手一拜道:“不知将军来访,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那人也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笑道:“宋大人,别来无恙啊!”直起身来,他拱着手继续道:“翊平此来非因公务,只是回乡路上途径长安,便想来寻访故人。还望宋大人不要怪罪翊平冒昧叨扰。”
宋正德笑道:“将军来访,寒舍蓬荜生辉。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陆翊平虽然只有二十九岁,如今已是正四品的延州帅,比他这个长安知府还高了半级。加上陆翊平是当朝名将种谔的得意门生,宋正德自然不敢怠慢。
宋正德一脸谄媚地笑道:“陆将军远道而来,一路上舟车劳顿辛苦了。下官这就着下人在长安公馆中打点一番,晚上设宴为将军接风洗尘!”
他来得太急了,公馆之中完全没准备,下面的官吏也没通知。按理说,像陆翊平这样的官员来访,长安大大小小的官员至少要到城门外迎接。
陆翊平连忙摆手道:“宋大人切莫铺张。我此来非因公务,不便下榻公馆,自行找个地方住下便可。”又笑道:“只因朝廷给先父追谥,我告了假回淮南老家去拜宗祠,途径长安而已。此来确实是寻访故人,宋大人太过客气就见外了,莫非不把翊平当朋友?”
朝廷给他父亲追谥?这岂不是平反了?陆家世代都有人在朝中为官,根基深厚,神宗向来高看一眼。从前虽然犯了错,但君心未失。如今皇上给他们一裔平反,其中必然大有深意。
宋正德脑筋转得飞快,心中暗道这陆翊平今后的前程更不得了名医。油然而生的一股谄媚把他的腰压得更弯了,他口甜如蜜地说:“下官岂敢。承蒙将军抬爱,下官诚惶诚恐。既然将军不便去公馆,今日便于下官府中下榻,也让下官有机会孝敬孝敬您,如何?”
谁知陆翊平仍摆手道:“不了。我已经在城中找好了住处。我与宋大人久别重逢,那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吧!今天来,就是想请宋大人喝酒去,咱俩好好叙一叙旧。”
他这话说得甚是亲热,宋正德心想自己与陆翊平以往过从甚少。他专程跑一趟,一定是有所托。如此猜测着,便笑着应道:“既是如此,那就由下官做东,中午请将军在余庆楼小酌,这下将军总不再推辞了吧?”
陆翊平含笑道:“那翊平就厚着脸皮向您讨这顿酒喝吧!”
两人面上笑得一团和气,戏演得挥洒自如,俨然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
陆翊平和宋正德相扶出府,在门口互相让了半天,宋正德硬是把陆翊平先推上了车。杨全安在一旁候着,见陆翊平上了车,自己也跟着上去。
车轮碌碌。陆翊平坐在车内,身体微微摇晃,心也跟着晃动起来。他想起这是小寒来过的地方、走过的路,她独自出阁、又独自离开,来去都曾经过长安。她的莲步曾踩过这条石板路,这些陌生的风景也曾在她的眼中停留。归去来兮,她怀着一颗孤寂的心,在这世间踽踽独行。他恨自己没有陪她一起走,却让她一个弱女子去直面人生的艰难和孤独。
全安坐在陆翊平对面,看他又陷入了沉思,自己也跟着伤感起来。他撩开车帘,远远的看到那高耸的塔影,轻声道:“义兄,你看。”
陆翊平朝窗外望了一眼,道:“是雁塔,怎么了?”
全安道:“不知为什么,小寒每次看到这雁塔,似乎总是诸多感慨。她来的时候、走的时候,都曾在此驻足远观。”
陆翊平心中一震,脑中浮现出她那呆呆仰望的背影,胸中仿佛结了一团郁郁的东西,压得他难以呼吸。
小寒,对不起,我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让你独自一人了!
余庆楼上,陆翊平频频为宋正德添杯,眼看对方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两人也开始称兄道弟了。酒已经喝到份上,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把心中的话说出口。
宋正德见他几度欲言又止,心中也越来越好奇。
突然,陆翊平把手中的杯子一放,拱手决然道:“宋兄,为弟有一件难以启齿的事,还望兄长相帮!”
宋正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把他拱起的手往下一按,道:“陆老弟,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定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陆翊平尴尬地笑道:“倒也不用肝脑涂地,其实只是一件私事……”
宋正德好奇地问:“不知老弟究竟有何难事?快说出来,为兄帮你参谋参谋。”
陆翊平红着脸说:“我想拜托兄长替我寻一个人。”
宋正德问:“什么人?”
陆翊平道:“是一个女子。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