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碌碌向长乐坊嘉成长公主府行去,金铃望着坐在马车中面沉如水的沈安青,低声道:“娘子,这曲江会只怕是祸非福……”
沈安青依在马车壁上,隔着轻纱幔帘瞧着外边坊市,苦笑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已是骑虎难下。”
今春的曲江会不同从前,嘉成长公主有意要大肆操办,非但有杏园探花筵,还设下曲江游赏、雁塔题名,传闻当今圣人也会亲自驾临,此等盛会于那些新科进士是无上恩典,于沈安青却如芒刺在背,只怕长公主与窦府是有意为之。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住了,早有侍婢在马车前恭敬道:“殿下请娘子内堂说话。”
沈安青扶着金铃的手下了马车,抬眼望时,一片青瓦灰墙,高大的内门上悬着金漆匾额,上书“嘉成长公主府”,她却是知道,再过不许久,这匾额便要更替,换做“镇国长公主府”,再后便是“镇国大长公主府”,府中主人的气势日益高涨,只可惜,最终惨淡收场。
“娘子,请随婢子进府。”一旁的侍婢不明白这位司茶娘子为何盯着门上匾额怔怔出神,只得开口提醒一句。
沈安青这才回过神来,一切都还未曾发生,如今她的生死还在这位长公主手中握着。她向那侍婢笑道:“有劳了。”带着金铃跟在侍婢身后向府中而去。
长公主府不似周国公府邸那边精致新奇,虽也是树木成荫,亭台楼榭,却更为古朴大气,庄重非常。一路行来,所见的婢仆皆是屏气凝神,行止有礼,府中规矩严谨可见一斑。
到了内堂前,引路的侍婢与堂前伺候的几个低语几声,这才回身与沈安青拜了拜:“娘子请在此稍候片刻,婢子先行告退。”沈安青含笑点头。
不到一会的功夫,便有青纱女婢款款前来道:“殿下请娘子进去说话。”
沈安青静了静心,脱去云履,低头随女婢走在光可鉴人的云石阶上,一步步进到内堂,拜倒道:“奴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正席之上,长公主靠在凭几上,身后还垂手立着几位年轻美貌的女子,看着沈安青进来,脸上有几分笑意:“起来吧,青娘,在我跟前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沈安青低声应着,这才起身缓缓退回下席,端正坐下。
“今日请你过府来,是为了过些时日曲江会上你要为司茶一事。你头一回赴会少不得要交代一番。”嘉成长公主缓缓道。
沈安青轻声应了:“是,听凭殿下吩咐。”
“往年不过是曲江关宴便了事,今春却说要好生操办,故而不仅关宴,还多了游赏和雁塔题名的盛事。这其中又有相识宴、烧尾宴、牡丹宴和贡佛牙等诸多名目,最后才是探花宴。”她顿了顿。
沈安青凝神谨记着,半点不敢懈怠。
嘉成长公主这才又道:“你为会上司茶使,除了闻喜宴、相识宴和烧尾宴皆是宫中赐宴,不携女眷,如此你只需在牡丹宴、探花宴上掌茶便可。”
沈安青一一记下,长公主笑道:“虽算是个差事,也无需太过谨慎小心,也不过是游赏宴乐罢了,年轻小娘去见识一番也是好的。”她回身道:“去把司茶的冠服捧来。”
待侍婢捧了冠服来,沈安青很是吃了一惊,数张漆木方盘里放着不同花色的冠服,却都是上等绫罗织金绣银,好不华贵。
嘉成长公主见她有几分忐忑,便笑着对侍婢道:“去把司酒、司乐两位娘子请来。”
不一会,跟随侍婢进来两位娘子,一位是碧目高鼻的胡姬,另一位更叫沈安青吃惊,却是杜秋娘。
她二人与嘉成长公主见了礼,长公主笑道:“你们都认得青娘,她是今春曲江会上司茶娘子,你们多照应着些。”
那位胡姬听说她便是青娘,不由地转过头仔细盯着沈安青瞧了一番,笑着道:“这位便是斗茶会上拔得头筹的娘子,奴时常听国公说起,今日才得见真是有幸。”一口京都话说得极好。
长公主笑着对沈安青道:“你道她是谁,她可是周国公府上宠姬玛雅儿,最擅酿酒和席纠酒令,已是三任春宴司酒使,你可要好生向她请教才是。”
沈安青一愣,不想这位司酒竟然是个胡姬,更是fēng_liú的周国公贺兰临的宠姬,她有几分失笑,怕整个京都也只有贺兰临肯叫自己的姬妾抛头露面任司酒使了。
杜秋娘此时盈盈上前,轻笑着与沈安青见礼:“青娘,不想在此又见面了。”
沈安青也端正还了个礼,她对这位琵琶技艺超凡颇有傲骨的歌伎娘子并不反感,反有几分惺惺相惜之心,轻笑道:“秋娘原来便是司乐娘子,果然众望所归。”
嘉成长公主笑着道:“这便好了,你们二人对春宴之事已是熟矜,好生教导她吧,这冠服一会也叫人送去窦府。”
随玛雅儿与杜秋娘回了偏厅坐下,玛雅儿笑得率真:“青娘不像京都人,不知是哪里人氏?”
沈安青微笑道:“我是自楚州来京都的。”
玛雅儿抚掌道:“怪不得不似京都那些贵家娘子,不是扭扭捏捏的,就是凶悍吓人,叫人不敢亲近呢。”
这话说的三人都笑了起来,杜秋娘掩嘴道:“玛雅儿是个心直口快的,青娘处得久了便知道了。”
玛雅儿睁圆了眼睛道:“说来也怪,往年春宴的司茶司酒司乐娘子也不过是送了冠服到府上,不曾请了过来特意交代,莫非今年又不同?”
沈安青心一紧,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