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娘子来了。”侍婢笑着拜倒道。
坐在窦老夫人身旁的金河郡公夫人窦氏闻言抬头向门外瞧去,只见一个面容娟秀清俊的小娘子缓步随着侍婢进来,一身打扮不张不扬,神态气度都是从容不迫,到了跟前敛衽作礼:“老夫人、郡公夫人安好。”
窦老夫人瞧着沈安青一身打扮不算华丽,但难得的是大方识礼,见了贵人也不会惊惶,很是赞赏,笑道:“青娘起来吧,跟着她们一道坐下,郡公夫人是听说你茶艺不错,特来试一试的。”
沈安青轻笑欠身道:“得老夫人赞赏,青娘不敢当,愿为郡公夫人献茶,还望夫人不弃。”
窦氏平日在长公主府,嘉成长公主最是喜好游玩赏乐,这吃茶的风尚才在京都时兴,她便已花了高价自南苑买了精通茶道的茶女来,每逢宴席总要使了茶女为宾客奉茶,府里更是日日吃茶,早已不稀奇了。她听窦老夫人说沈安青擅茶道,便很是不屑,一介楚州村女,再怎么也比不上长公主府茶女的手艺,或许只是会些粗浅的煮茶罢了。
沈安青也不多言,径直下茶房里,将风炉里的火扇旺,取过茶饼炙烤碾碎,煎水三沸,一沸时加入少量盐,再沸时取出一瓢水,再用竹夹在水中旋转,与中心放入茶末,三沸时再将取出的水倒入止沸,此时才移开风炉。沈安青看了看茶房里备的料,只得盐、酥、薄荷和枣丝,她蹙了蹙眉,此时的茶道只是才传到京中,无怪众人不知有更多料可放。
她回想起那一世在西府,金河郡公夫人也曾去小坐,她吃茶更偏爱浓酥薄盐。如此,沈安青有了底,在奉给金河郡公夫人的茶碗中重重加了酥,以新采薄荷稍作添味,这才叫侍婢捧了奉到内堂去,自己款款随后而行。
窦氏接过那碗茶,还未入口,就已闻到那酥香茶香扑鼻而来,入口更觉顺滑香浓,不由地脸色大霁,连声赞道:“好茶,果然是好手艺,阿娘瞧得不差,这小娘子竟然有这等好的茶艺。”
窦老夫人笑着将茶碗放下,看着沈安青:“更好的是她大方宽和,她不但茶艺好,还肯教大娘和二娘学茶道,这孩子真是叫人打心眼里喜欢。”
窦氏吃惊地望着沈安青道:“你居然肯讲这茶道外传?”连大长公主府的茶女煮茶都是避着外人的,只因为这茶道是她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沈安青却并不在意,只因她这茶艺学自后来,得茶艺大家所成于一身,并非多年自己钻研,也便不那般吝啬护着,而她也只想以自己所能跳出窦府,不被何氏操纵,如此倒不如敞开来,还能广结人缘,或能从中博得一线生机。
她微笑颔首:“难得大娘子和二娘子有心学茶艺,青娘得老夫人和夫人关爱无以为报,原将茶道倾囊相授。”
窦氏瞧了瞧席上端坐着的窦大娘子,和故作不在意的二娘子,倒有几分踌躇,片刻才道:“不知青娘可愿意再多收个女弟子,我那女儿睐娘也与你一般年纪,却还是孩童心性,若能学得茶道,也能跟着养养性。”如今茶道已是时兴,连圣人都颇为喜爱,若能学得几分,也是体面的事,更算的上是才名了。
沈安青不想她居然想把自己女儿送了来学茶道,笑了笑道:“蒙夫人不弃,若是府上娘子有心,青娘自然是愿意教授,只是怕要请娘子来窦府与两位娘子一处学才可。”
窦氏自然知道是窦家先请了沈安青,才能有这等好事,她满口答应:“这是自然,必然每日打发她过来向青娘请教。”学茶道之事就此定了下来,沈安青回到下席踞坐下来,此次窦府为她也备了一张席,就在二娘子下首。
“好些时日不见长公主,也不曾听说她设宴,可是有什么事?”窦老夫人笑着问窦氏。
窦氏却是叹口气道:“还不是为了修那明光寺,整日里忙完朝上的事还要请了僧侣来府里议论修寺之事,要赶着修好,把那边的华容寺比下去呢。”
窦老夫人很是不屑地道:“长公主何须跟她比这些,那个不过是没见识婢女出身,如今仗着在泸州侍奉过圣人,做了皇后便越发张狂起来,长公主是什么身份,也是她能比的。”她拉着窦氏道:“你好生劝劝长公主,不必理会这等人,没得失了身份。”
窦氏叹道:“我何尝不是如此说,只是长公主素性要强,哪里忍得住这口气,那边说要翻修华容寺,长公主便请了东都慧性禅师来要修明光寺,捐钱百万贯,谁都拦不住。”
窦老夫人也叹了口气:“长公主何曾受过这腌?之气,当初高宗女帝在时,长公主乃天之骄女,万人敬仰,护持圣人登位,如今为了朝政日夜操劳,偏生那许氏还想着效法二圣临朝,只可惜她见识粗浅,不过是一介庸妇!”
窦氏瞧了一眼下席坐着的三位娘子,笑了笑道:“罢了,不说这些了。长公主听闻我要回府来,叫我带了这玉枕送与阿娘,说是最合适年岁长的人用,冬温夏凉,祛风散寒。”她自侍婢手中取过墨玉枕笑着送上去。
窦老夫人忙叫侍婢捧着,笑着道:“长公主还记挂着我,你回去替我叩谢过才是。”窦氏笑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