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0-01-26
旭日如常升起,温和的阳光犹如万道抚慰的触手一般,照在飘满着白幡的明伦堂之前,中和着孔庙内外无法消散的悲伤与哀痛。在宽大的庙前的道地上,挖掘了一个巨大的坑沟,乡民们默默地把一具具战死在江阴城头的丁壮的遗体放入其中,一边尽是死者哭泣着的妻儿老小。六月的天气炎热,这些遗体必须要入土为安。虽然最好的埋葬之处是城外的君山,但君山这下,皆是清兵的大营。
陈明遇念着绰词,肃穆的肥脸上横溢着泪水。他的身后站着训导冯厚敦、中书舍人戚勋、贡生黄毓祺、书生许用、阎小玉和陆楷夫妇以及江阴城里德高望重的那些耆老们,人人身上都穿着孝服,神色皆是悲壮之色。
高旭却是站在角落处,默默地看着这哀悼亡者的场面。
向来一副鬼精灵的陈二郎也难得安静地立在高旭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望着那沟渠之中的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问道:“高叔叔,他们死了,会上天堂么?”
高旭低头看了陈二郎一眼,道:“二郎,有的人死了,但他活着;有的人活着,却是死了。”
陈二郎听罢想了一下,道:“高叔叔,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留发不留头的人们虽然死了,但他们活在我们心中;而那些留头不留发的人们虽然活着,但他们却像是死了一般,个个做着鞑子的奴才,人人是具行尸走肉,对不对?”
高旭赞许地抚摸了一下陈二郎的头,道:“说的对。”
陈二郎仰起他的小脸,认真地对着高旭道:“高叔叔,我想留发,也想留头,行不行?”
高旭道:“当然行。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的发由不得鞑子来剃,我们的头也由不得鞑子来砍,我们的衣冠性命岂能让鞑子来决定?”
陈二郎听罢,小脸上尽是慨然之色。
庙外的悼念事毕之后,陈明遇领着众人来到明伦堂议事。
待众人依次落座之后,陈明遇便对高旭道:“取义,那汤娘子的伤势如何?”
听了陈明遇的问候,众人齐齐地瞧着高旭,有的眼神里尽是带着某种饱含深意的目光,有的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自从汤娘子城头一跃之后,城内乡民有感于汤娘子外柔内刚的二次殉节,这个高取义与那汤娘子的风言风语顿时烟消云散。
高旭听罢,倒没有任何局促之色,只是落落大方地向陈明遇道:“多谢陈大哥挂念,娘子的伤经过救治之后,虽有数处骨折,但只需静养数日,并无大碍。这样的幸事可要多谢那刘良佐,如果没有他的牛皮帐,娘子必定香消玉殒。”
众人听了高旭多谢刘良佐的说辞,不由莞尔一笑,又听他称那汤娘子去了汤姓,只称娘子,心中更是明了。汤娘子这个让无数男人失眠的娇滴滴的艳妇,高旭算是当众宣布了她的归属。
陈明遇嘿嘿笑了一声,道:“那花马刘坏事做绝,今日总算错有正着,行了一善。真是恭喜高老弟了。”
这时,只见阎小玉俏生生地立了起来,单眼皮的细眼之中一丝锋利之色一闪而逝,面容依然沉静地对着高旭道:“既然汤娘子身上骨折数处,又有皮肉之伤,身为妇人,她身骨子弱,来日如要出城,必定难以消受旅途的颠簸之苦强抢妖孽王爷。以小女子之意,汤娘子还是在城内静养为佳。高将军意下如何?”
高旭向来细察入微,见过阎小玉细眼中闪过一丝锋利之色,顿时暗叫不妙,听了她的话,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个阎小玉是想把汤娘子扣在城里啊。要是让阎小玉把汤娘子扣留在江阴城中,还不是等着与城俱亡的那一日?数日来,这阎小玉虽然身负灭门之恨,但为了大局,一直压抑私仇,从没给高旭添过任何的麻烦。但这时,却是狠狠地将了高旭一军。
高旭自然不肯让汤娘子留在城里,正要开口推托,却听陈明遇一拍大腿道:“小玉侄女说得对啊,那汤娘子这么一个水汪汪的妇人,那能消受得了突围路上的折腾?取义,你别担心,小玉侄女也粗通一点药理,汤娘子在城内静养,她一定能照顾得妥妥当当。”
众人听了,也是一阵的附和。
高旭没有急着反驳,因为他见到了阎小玉眼底的一丝得色。想必在商议之前,这个阎小玉就说服了陈明遇,把汤娘子当作人质一样扣在江阴城里。高旭又看了陈明遇一眼,这个陈典吏虽然事无主见,一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样子,但从他不容置疑的口气之中,高旭知道现在如何推托也是无济于事,只有以退为进地说道:“陆夫人和陈大哥说得也有理。不过,这事还得问问娘子的意思。”
阎小玉却是立即接口道:“今日天明时分,我去看望汤娘子的病情,问起汤娘子的去留,她已决定一家三口都留在城里。我见汤家破落不堪,担忧有碍于汤娘子母子病情的恢复。于是,我便把他们一家子请到了舍下养伤。”
高旭昨晚包扎好汤娘子的创口之后,为了她的休息,便回到了高宅。今日一早便被陈明遇请到孔庙之外进行守城义士们下葬的悼念仪式。而阎小玉却是趁着这个空隙把汤娘子一家人转移到她的夫家陆宅之内。
高旭心中暗怒,但脸上的容色却是越发寂静,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阎小玉,目光里透着一股凝重的压力。而阎小玉却是丝毫不惧,与高旭静默地对视着。明伦堂里的气温似乎倏然低下来,空气在高旭和阎小玉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