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儿!”
洒在影影绰绰琉璃宫墙之上的月色更染侵骨寒意,被脚步打磨的光滑如镜的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也招惹上浓重的寒露冷霜。
一声蕴含了太多纷繁思绪的轻唤,划破了这冰冷宫墙之内的死寂。
冯落璃止步回头,
碧玺笼冠将一头乌发拢起,金黄色的拂穗儿搭在耳边,绣有日月星辰、三山五岳的滚金玄色龙袍在略显瘦弱的腰间收拢,被一根镶金嵌玉的革带束缚着,金线纹线黑色皂靴……
这一切一切对冯落璃来说曾是那般威凛而沉重,敬畏且惶恐的至高权利符号,如今都压在了眼前这个刚毅隐忍但仍显稚嫩的男人身上,
而这个他恰恰就是那个曾与冯落璃朝夕相对,且要一心追随的男人。
“皇…濬…哦!不,皇上!奴婢参见皇上!”
冯落璃犹豫了许久,一时之间几个称呼纠结成团,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已然是天下之主而自己又选择追随的男人。
拓跋濬看这个有些惶恐的冯落璃,上前一步握住她有些发抖的手,嘴角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
“璃儿,你我之间,本无须如此……”
手心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冯落璃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这个体温比月色还要冷几分的新君。
拓跋濬牵着冯落璃在一处石阶上坐下,抬头看着夹裹着无边寒冷的皎洁皓月。
“宗爱那逆贼两番弑君,罪恶滔天。如今虽已伏诛,然朝堂内外无不存在着他的党羽爪牙。朕初登大位,朝纲不稳时局未稳。宗爱余孽,贼心不死,一直伺机为祸社稷,再加之陇西屠各王景文一党也蠢蠢欲动。朝廷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朕实乃分身乏术……”
拓跋濬幽幽的说着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年轻的眼梢眉角堆积着浓重的忧虑。
冯落璃静静的听着,任由拓跋濬的疲累和焦虑合着冰凉的月色一缕一缕的向自己身体里过渡,不发一言。或许只有如此才是对他最好的劝慰。如若不是经历巨变,这样年纪相仿的他们又如何会如此承受这诸多无法逃离只能接受的苦楚呢?
“璃儿…”拓跋濬缓缓扭过头来,看着冯落璃那一双如秋水一般的翦瞳,
“前朝之事须朕倾力以对,丝毫不容有差,后宫之事难免有所疏漏。左昭仪她……”
左昭仪的事,拓跋濬是心怀愧疚的。朝局初定,军国朝政大事尚未稳妥,后宫发生这样的事是他没有顾及到的,何况还发生在于自己有恩的左昭仪身上……
“姑母之事是宗爱之罪,陛下无需如此伤怀。”冯落璃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泛起温暖的笑意,“当下,前朝之事已然危急,陛下自是当以社稷为重、万民为重。况且清除宗爱余孽才是对姑母最大的安慰。”
“璃儿,你不怪朕?”
拓跋濬看着冯落璃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没人比拓跋浚更清楚左昭仪在冯落璃心里的位置,方放眼天下之于冯落璃而言,大概也只有左昭仪这么一个亲人了。
冯落璃缓缓的摇摇头,
“陛下,奴婢虽为一介女流,但也明晓国事为重的道理。宗爱一党祸乱朝纲,以致不少无辜刚直之人无端受害。更有甚者,祸及后宫,累及姑母。陛下惩处国贼,匡扶社稷,止宗爱之祸蔓延,救姑母于水火,奴婢自当感激不尽,何来怪罪之说?”
冯落璃能够明白此刻拓跋濬的处境和心情,纵使表面高高在上,君临天下,暗里却是危机四伏。他的心境大概和冯落璃被满门抄斩之时相差无几。但冯落璃更明白,自己面对的并非普通男子而是一位君王。
拓跋濬听罢,唇角含笑,伸手将冯落璃揽入怀中,陆丽所言不假,璃儿当真是蕙质兰心、玲珑剔透之人。
兴安元年冬十月丁未:
“奴才参见昭仪娘娘,冯姑娘。皇上有旨,着两位即刻前往紫极殿。”
一大早,在拓跋濬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张佑便碾着小碎步跑进式乾殿尖声禀报,
左昭仪听罢,抬头看了正在为自己梳理鬓发神色如常的冯落璃一眼,继而面上含着端庄的微笑看了看躬着身子的张佑。
温声道:“有劳张公公了,不知皇上一早召见本宫所谓何事?”
张佑满脸堆笑,急急的瞅了给左昭仪整理衣衫的冯落璃一眼,垂下头,
恭顺道:“禀昭仪娘娘,皇上只要奴才前来传旨,其他的奴才一无所知。”
“哦?”左昭仪刚画好的黛眉微挑,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张佑的身上划过,
左昭仪身居后宫多年,自是深谙后宫各色人等的生存之道。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更是后宫奴才的惯用伎俩。眼前的太监张佑还略显年轻,如今便能在皇帝跟前伺候,难免会眼高于顶。如今虽然是新君在位,但身为昭仪的那一份威严在左昭仪身上并不曾消减。
“姑母!这里左右也收拾妥当了。既是皇上有旨,我们随张公公前去就是了。迟了,总是不好的。”冯落璃伸手将左昭仪胸前的珠串扶正,柔声说道,
张佑见冯落璃开口解围,立马借坡下驴,恭敬笑道:“姑娘说的没错,皇上钦派前来迎接昭仪娘娘的软轿轻辇就在殿外,请娘娘起驾上轿吧!”
冯落璃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张佑还是知道。虽说宫中之事瞬息万变,但眼下这冯姑娘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姑且不说往日的交情,单是今后自个儿的前程怕是还要仰仗于她呢。非但万万不能得罪,眼前这面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