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千妍院的灯火还末熄灭。
柳氏端庄地坐在黄花梨雕福字的梳妆镜旁,娟娘子在身后为她解开高盘的发髻。
“你觉得颜姐儿如何?”柳氏搭在梳妆台上如葱的玉指,右手一指腹覆在左手指盖上,抬眼看向镜中的娟娘子。
娟娘子卸下一枝梅花簪,摆在盘枝的梳妆盒里:“夫人指的是?”
“颜姐儿今晚儿的作为,真真妙不可言。”柳氏说着,嘴角含了丝笑意,“且不论旁的,便是那临危不乱的气势,也不知这孩子打哪儿学的……”
娟娘子打小跟着柳氏,一直柳氏贴身的,心里自然明白柳氏话里有话,却只捡了表面的意思道:“夫人便是过份挂心大小姐了,不论何时总想着把大小姐当做孩子保护在自个的羽冀下,可即便是孩子,总会有成长的一日不是!依奴婢看哪,咱小姐这份子不凡的气度,定是从老太爷身上学来的。”娟娘子边笑着边把柳氏的秀发理顺了,“奴婢说得可在理?”
柳氏无奈地抿唇一笑:“不知当着你的面叨了多少回你,你还由着性子只管凡事往好处想,也不当这是个毛病。”
“毛病便毛病,我这毛病还不只是冲着咱小姐的,我可不情愿咱小姐有个什么不顺心的。”
颜玉是柳氏膝下长大的,娟娘子也算得上她的半个奶娘。
娟娘子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娘子,即便柳氏一再劝说,她还是执意念着丈夫不愿再嫁,便也一直呆在柳氏身边,可惜的是身边没一子半女的傍身。
打颜玉出身起,大老爷正与孔姨娘打得火热,柳氏便不愿给颜玉请良家的奶娘,便与娟娘商量着轮流照看着颜玉,颜玉打小既粘人又可爱,做为她半个奶娘的娟娘子,待颜玉比平常人更为仔细,眼下娟娘子自称“我”,而不是“奴婢”,可见颜玉在她心里珍贵得紧。
上一世,老夫人给颜玉招亲事出后,除了颜玉的不情愿外,娟娘子也不喜见她每日愁眉不展,便在柳氏身边充当说客,这一重“说客身份”便是另一个突破口,直击得招亲一事断了根没了影。
柳氏闻言失笑:“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又有心,便也别给我马虎眼了,颜姐儿近日来的行事作风于以往相比,已完全不同了,你不觉得反常?”
娟娘子与柳氏的思路明显不在一条道上跑,反问道:“夫人指的是小姐行事越发大人了,夫人不觉得这是好事么?”
柳氏垂眸:“我自当盼着是好事。”说罢叹息一声,侧过身子迎上娟娘子的眼睛,“今晚儿你没看出来,我却看得清楚明白,颜姐儿的作为有部分是冲着我的,唉这孩子,真是难为她了。”
“夫人这话从何说起?”娟娘子皱眉。
柳氏笑应道:“你还埋怨我关心颜姐儿过头了,要我说阿你比我差不了几分,前个儿颜姐儿来时你也一旁伺候着,颜姐儿听到老夫人给她定了亲事时,脸色都没变;末了知道是“招亲”才惊讶了一番,这番举动若说正常,那她的性子也就变了。”
娟娘子恍悟:“夫人的意思是:小姐不同意老夫人给招亲,知道硬不过老夫人,才变着法子求上您!”
柳氏点头,喃了一句:“要不颜姐儿提醒我,我还真以为她会好心地为我儿安排。”
柳氏言语里的她,是指老夫人。
“自她说要给颜姐儿招亲,最高兴的莫过于我了,仔细想来,最终得利的也会是我。”柳氏面色平静,语气却越发凛冽,“不管她招来何种品性的人来,总归在我眼皮子底下,再能耐孙悟空也逃不出如来佛主的五指山不是,便是颜姐儿反对,我也不能心软地顺着她。”提及颜玉,又是满眼温情,“偏她不哭不闹,短短时日,不仅能让孔姨娘出面来我这透上孔花范的消息,今晚儿还叫我亲眼目睹了老夫人的狠毒心思,又懂得拿捏我的软处……这孩子,都没趁我注意,偷偷地自个儿就长大了。”
“大小姐能这般聪慧规矩总归是好的。”娟娘子安慰边柳氏边从头上取来簪子,往前一步伸手挑了挑梳妆镜上座灯的灯芯。
其实她主仆俩都心知肚明,颜玉性情能有这番变化绝非偶然,只不过柳氏不提,娟娘子自不会胡乱猜测,即便如此,那促使颜玉性情大变的必然条件,她俩谁也没能琢磨出来。
“这孩子心气高,就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小姐自然省得,夫人就莫过担忧了。”
“你就纵着她吧……”柳氏伸出手,又感慨道,“也亏得颜姐儿反映得及时,若老夫人与孔府交换了生辰八字,这事可就难办了。”
娟娘子为柳氏宽衣,顺口道:“便是眼下,夫人也该仔细了才是……”
“事关颜姐儿,我自会做的仔细,你莫担心。”柳氏敛神,语气显得有些凝重,“我让你买的胭脂,可买回来了?”
“原来夫人是为小姐的事才让奴婢去买胭脂的,奴婢还担心……”娟娘子话音一转,挑眉肯定道:“自然。‘胭坊斋’掌柜的欠我家那短命的人情,我去那费了好半天的天劲,才引了他出来,直至我把我家那短命的常配带的玉配取出来给他看,他才答应肯专门研制的,趁天黑时,他派了回门的女儿将那胭脂亲手送到我手上的,夫人你看可对?”说着从袖口掏出个粗布包襄的胭脂盒。
柳氏接过那胭脂盒,掀开盒盖,凑近鼻尖嗅了嗅,柳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依今晚儿的形势来看,老太爷对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