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礼春瞧了瞧李璟的面色,便猜中了几分光景——自古君王多淫-欲,像李璟这等人更是自负fēng_liú的,如今身子见好,又食了那些进补的药,自然是想着临幸一些妃嫔。
他虽算不得正常的男人,却深谙男人那种心理,便小心翼翼领着李璟朝后宫方向走。
“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有歌声。”李璟问道。
潘礼春立马停下来,竖着耳朵听了听,笑道:“真是有人在唱曲子。还是陛下耳力好,奴才这耳朵竟像是摆设了。要不,陛下过去瞧瞧?奴才估摸着是哪个娘娘思念陛下了,这才唱曲子表相思的?”
李璟笑道:“你倒是会猜!弹得是古筝,音律倒是齐整的,只是手法不够娴熟,调子里透着一股乱,这哪个妃子你可知道?”
潘礼春笑道:“回陛下,这个奴才失察了,不知是哪位娘娘,这宫里头懂音律的娘娘颇多,奴才不知这唱曲子的是哪位,辨不出声音来,想必是新来的娘娘。都是奴才的错。”
李璟摆手道:“不知也不怪你,你一直伴在朕身边。”
他眉头渐渐皱紧了,自语道:“这般悲切。”
潘礼春急忙道:“陛下,换个地儿吧,这里正是风头,风大,别冷着了。”李璟却依然站立在那里,面色沉重。
就听那女子用一种悲切地声音唱道:
“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朱弦断,明月缺,五弦琴,不成调。朝露曦,少年吟,悲红颜,怨天公,伤离别,泪已干,如今谁怜?盼帝王,却冷落如霜;盼恩宠,怎奈长诀休!”
“怎奈长诀休!怎奈长诀休!”李璟默念着这句话,心中似有大山刺拉拉压过来,又如同被人重重刺了一下,心道:难道以为朕薨逝了吗?她岂不是在感叹自己年少红颜配了朕这将殁的帝王?喃喃道:“想朕一生南征北战,广开国境,疆土在朕的手中前所未有的广阔,朕一向自视甚高,自认文治武功不输别人,老来竟一败涂地!难道是命吗?”
“陛下!陛下!”潘礼春唤道,轻轻搀扶了李璟,又急忙使唤了身后的小太监,道:“速速去看看,哪位不懂事的主子恁晚唱这凄凄哀哀的曲子,快些子打住了!”
李璟只觉喉咙里一阵甜腥,一股秽物便吐了出来,潘礼春本想伸手接着那秽物,一个不留神悉数落了地上。
潘礼春定睛一看,差点失声喊出来,原来那摊秽物竟是血!
李璟自此便卧床不起,那女子凄凄哀哀的声音时常在他脑海中盘桓,怎么都挥之不去,他不止一次与钟皇后说起:“这是命!这就是命!近来,朕时常梦见父皇与母后……”
李煜每日都亲自端汤侍药,夜夜不眠地陪在龙床前,众人为之动容,就连周宪等人也从金陵赶了过去。
“朕要看看仲寓,仲寓可来了?”李璟视线略有些模糊。
李仲寓被领到了龙床前,怯怯地喊了一句:“皇爷爷!”
李璟点点头,伸手拉过了钟皇后,笑道:“以后你要一个人了,朕的嘱托可记清楚了?”
钟皇后含泪点点头。
北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八月十二日,李璟薨逝,终年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