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专管田房事务的管事林之孝,听雪雁说了原由,忙跟着一起,慌慌张张的来到潇湘馆。
宝玉正由袭人守着,痴笑地坐在大石上等,一见林之孝来了,便一把拉住:“林大爷,快开了这门,妹妹定是还在里头,她们都哄我呢!”
林之孝不敢造次,只拿眼神瞅袭人,见她哀伤无奈的点了点头,只得从腰带上解了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宝玉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口中还小心赔笑着说:“林妹妹,我这可就进来了?”
潇湘馆四下阒静,除了风过修竹和草间偶尔的促织鸣叫,哪里还有人答应他一声半声?
此时虽已是六月的初夏季节,却仍有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
宝玉又叫了几声,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他也有些慌了,再顾不得许多,提起衣袍,匆匆忙忙地冲上了抄廊。
本来廊下挂了几笼子鸟儿,有一只鹦哥是极聪明的,每次宝玉来,都会伶俐地冲里头叫:姑娘,宝玉来了,宝玉来了!
子上的银钩还在,却不见一笼鸟儿,宝玉更是心凉,在原处转了几个圈,视野所及,除了林之孝、袭人、雪雁,更还有谁人?
宝玉怔了一霎,又扑向黛玉的闺房,门是掩着的,倒没有上锁,他径直推了进去,光线倾泻而入,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纱橱、书架、桌案、柜子,一如往日,只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微风自外吹来,纱橱上的帐子飘飘荡荡,冷清之外,更添了一种似真似幻,今夕何夕的不确定感。
宝玉在门口,直着眼睛,呆立片刻,突然大叫“林妹妹”,不顾不管地冲进房内,把林之孝等人都吓住了。
他一面在房内乱翻乱找,一面又哭又笑的乱叫:“林妹妹,我知错了,求你出来吧,要打要骂都随意,只别让我再见不着你!”
他钻进书架背后,爬到桌案底下,甚至打开了柜子,简直恨不得将房内每一寸土地,都掀开来找。
袭人担心宝玉撞到哪里,只好没头苍蝇似地跟在身后,见他又跪在地上,撩起床围,探头进去,又是心痛,又是可笑,伸手去拉他:“傻子,林姑娘是什么人,怎会躲在床下?”
宝玉嬉笑说:“你莫忘了,晴雯才来时,就曾躲在床下唬我,兴许林妹妹也好玩呢……啊?”
他话未说话,跟着又是一声低呼,像是真给他发现了什么吃惊的东西。
“怎么了,里头真有什么?”袭人也顾不上许多,跟着他趴在地上,往床底下张望。
床下倒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只铜盆,盛了小半盆的灰烬,面上犹有一角没有烧尽的白帕子,隐约看得见几笔墨迹。
宝玉直勾勾的等着帕子上,一朵小小的梅花残瓣,他认得,这是自己遣了晴雯,给黛玉送去的三块旧帕子,其间深意,只有自己和黛玉明白。
如今黛玉人不见了,帕子也烧了,真是要断情绝意,永不相见了么?
看着半盆子冷灰,宝玉的胸口却宛如烈火焚烧,将铜盆整个儿拉了出来,双手再灰烬中一阵乱扒,叫着:“不能烧,不能烧啊,林妹妹你怎可以都烧尽了呢?”
纸灰被他扒得满地,一部分被风吹起,粘得到处都是,袭人见宝玉又疯了一般,也是急火攻心,只想铜盆抢了过来。
宝玉也不想让,两人来回拉扯,只听咣当一声,铜盆掉落在地,灰烬也尽数倾倒而出。
宝玉一时被吓呆住,跟着颓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终于相信,林妹妹不仅是走了,而且还狠了心,要将和自己的种种过往,焚烧得干干净净。
林之孝见场面混乱,袭人摔倒,宝玉只管坐在地上哭,没奈何只得上前搀扶。
他才蹲下,就看见一堆灰烬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泛光,顺手扫去上层的纸灰,那里竟躺着一枚小小的卵状玉石。
雪雁是见过这东西的,当下惊叫起来:“玉!这不是宝二爷的玉么?”
袭人也赶忙扑过来看,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美玉,也只瞧了一眼,鼻腔便一阵酸热,霎时泪如雨下。
这可不正是“通灵宝玉”,宝玉的命根子么?莫名不见了这么些日子,累得宝二爷疯癫,阖府上下不得安宁,自己更不知悬了多少心,挨了多少骂。
原本都下了决意,即便宝玉这么疯傻一辈子,自己也跟定了伺候,没想到,“通灵宝玉”突然在这里出现!
丢玉的时候,府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找过了,自然也不拉下宝玉最常来的潇湘馆,当时并没有,这会子怎又有了呢,还是被埋在林姑娘烧的这一堆纸灰里?
尽管事情蹊跷,但袭人惊喜交集,哪还有心思细想,忙将通灵玉捧了给宝玉看:“宝玉,快瞧,你的玉,它可回来了,想来你的病就要大好啦!”
宝玉僵直的转过脖子,愣愣地瞥了一眼袭人手心,不见半点儿喜色,反而眼皮一翻,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宝玉,宝玉!”
“二爷,二爷,你可醒醒?”
登时房内的人又哭又叫,乱作一团。
待宝玉悠悠醒转过来,已是躺在自己床上,看见床头坐着贾母,她身后则立着王夫人和宝钗,还有更后头看不清的不知几人。
“宝玉,你可醒了么?”先叫出来的是宝钗,她平素矜持,此时已掩不住惊喜。
贾母、王夫人毕竟有了年岁,纵然万分挂心,守了半日,都有些疲惫失神,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