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得越发柔和:“紫鹃,穆大人仍要让你辨认那把凶刀,你若觉得不适,千万莫要勉强,穆大人随时可以停止的。”

紫鹃在帐子里轻声回答:“王爷放心,无妨的。”

“那好,穆大人,请吧。”北静王落座后,给穆苒递了个眼色。

穆苒缓慢、沉着地迈开脚步,实际上也是给自己稳定心绪的时间。

走到床前停下,总算不像先前那样莽撞,知道要先说一声:“姑娘,我这就拿凶刀给你看了。”

略停了停,听见里头又嗯了一声,他才缓缓撩起帐子,谨慎地将弯刀递了出去。

穆苒本想就看着手中弯刀,可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斜了。

床上的少女侧躺着,薄被遮住了全身,只露头脸来,一双亮澄澄的眼睛,正从自己手臂刀锋的空隙间穿过,又来了个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有想到,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对方仍会先看自己,穆苒当场就是一窒,紫鹃则偷偷抿了一下嘴唇,想笑又不好意思,赶紧把视线转到那把刀上去。

穆苒不敢迫她,只能稳稳地握着刀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紫鹃“嗳”了一声,连忙追问:“如何?和那晚贼人所使的兵刃,一样么?”

紫鹃显得茫然而歉意:“我瞧不出来,总觉得,是差不多的……”

穆苒略感失望,只不过这样的结果,他也并非全无心理准备。

自己是武人,任是什么兵器,过目不忘自然容易,可紫鹃只是一名小丫鬟,在惊险慌乱之中,匆匆一瞥而已,就要她分辨大小形制,的确也是强人所难。

穆苒无奈,只好收起弯刀,继续问紫鹃:“那当晚之事,姑娘若有哪些遗漏的,即便是细枝末节,也莫要放过了。”

他还保持着一手撩起帐子的姿势,站在床前,俯视紫鹃。

北静王瞅着不妥,既然证物认完,接下来只是问话,就再不好这样看人家躺在床上的姑娘。

穆大人在这方面是有些不灵光,自己却不能不提醒他。

他正想说“穆大人,请坐着问话吧”,就听紫鹃“啊”的一声低呼,像是想起什么要紧的事来。

“怎样?”穆苒一个激动,不退反进,身体俯得更低了,十分期待地盯着紫鹃。

紫鹃原本正要说话,被他一张脸迫到眼前,霎时一句话卡在喉头,注意力全转到眼睛上去了。

她还是头一回离穆苒这样近,这样清晰地瞧见他的脸。

嗯,跟北静王爷、贾宝玉,卫大人,甚至是贾琏比起来,他面部的棱角要硬朗许多,肤色也偏黑了点儿,还泛着青年男子常有的旺盛油光。

还有……嘴唇薄了些,眼睛小了些,实在称不上俊俏,不过高高的眉骨和峻挺的鼻梁,使他的五官看上去立体分明,倒是更具有男子汉气概,是自己比较欣赏的类型。

紫鹃用现代审美眼光,分析着穆苒的容貌,不觉渐渐走神,后者等得心焦,又追问了一句:“到底想起什么了?”

紫鹃一省,暗骂了自己一声乱想什么呢,赶紧收摄心神,尽量谨慎地回答:“回大人,那晚我被身后的贼人砍伤,依稀听到一句‘上头不是说不得伤人吗’,只是我当时痛得厉害,脑子昏昏的,不知有没有听错了。”

“你当真是听见这话么?”穆苒嘴上问紫鹃,却霍的转过头去,向北静王投以震诧的目光。

水溶的神情,也和穆苒相似,如果紫鹃听的记的都不错,那么他们先前的猜想,就被证实了大半。

那就是水溶在北巡途中遇刺,以及黛玉和莲渡在莲花庵遇袭,都不是偶发事件,而是凶徒得了授意,且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指使!

“再想想,还有什么未说的?”穆苒又再三催促。

“哎,穆大人。”北静王也坐不住了,一同走到床头来,耐着性子安慰、诱导着紫鹃,“紫鹃,莫要急,静静地再想一想?除了刚才那句话,他们还另说过什么没有?”

紫鹃努力思索回忆了一阵,终究再无所得,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

水溶和穆苒虽然无奈,也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前者伸手一挑,不着痕迹地将穆苒手里的纱帐挑落。

“紫鹃,没事了,你好生歇着吧,待伤势略好些,我便派人接你回王府。”

“是,王爷。”

帐子垂落,将穆苒等人隔断在外,这就算是结束了么?紫鹃不免有点儿怃然。

“穆大人,我们走吧,紫鹃也该休息了。”

“好。”

穆苒将弯刀重新用革囊套好,提在手上,正要和北静王走出门去,似乎又想起什么,驻足回身,向着床的方向微微屈颈,清清楚楚地说:“适才多有冒犯,穆某并非是有意的,这里给姑娘赔礼了。”

紫鹃已恹恹地闭上了眼睛,听他爽快响亮地的一句话,立时精神一振。

“穆大人快别这样,紫鹃当不起。”

紫鹃嘴上谦让,心里头却畅快多了。

原来他也并非一味的又冷又硬嘛,纵然是他做错事在先,但一个大官儿,肯给个小丫鬟赔礼,已算十分难得了!

这一下相当突然,北静王也呆了一霎,他只道穆苒刚才说赔礼,只不过是气话,没想到真言出必践,再看这挺拔的站姿,认真的神气,还真不是敷衍的,令他感到又是意外,又是有趣。

得了紫鹃的回答,穆苒再不停留,大踏步的走出了禅房。

咿呀掩门声响起,脚步也渐远渐轻,而后听见北静王和莲渡在外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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