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苒从锦衣卫衙门归来,正好兄长东安郡王穆莳,好心情地在石阶前逗弄鹦鹉,见他走了过来,便叫住了,说:“一会儿用过晚饭,你到我房里来,昨个朝鲜使臣进京,除了皇上的贡品,也给朝臣带些礼,我得了一瓶老山参的创药,用不上,你舞刀弄枪的,拿去了倒派得上用场。”
“知道了。”穆苒随口应了一声,才往前走几步,又回头问穆莳,“那创药……果真好吗?”
“说是朝鲜国的御用上品,好与不好,我也没用过怎知道?等一下——”穆莳本一边逗鸟儿,一边信口回答,忽然觉察到穆苒话里不对,忙问,“你是不是哪里又受伤了?”
穆苒一抬双手:“没有,不是我受伤,而是,这药若真是好,我想转赠与人。”
“哦。”穆莳放了心,随口又问,“是哪位朋友?”
“朋友?还算不上吧……”穆苒含糊答了半句,又要走。
“哎,你等等,算不上朋友?算不上朋友你送他如此珍贵的伤药?”
穆莳十分了解他兄弟,穆苒平日说话,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少有这样不干不脆的?
加上他是个天生好奇好事的性子,近日又闲居无事,哪肯这样轻轻放过穆苒?
穆苒眉头一皱,不耐烦与穆莳纠缠:“你既给了我,又何必管我转赠谁人?”
他越是不说,穆莳的好奇心越是蹭蹭上蹿,索性连鸟儿也不逗了,绕上前来拦住穆苒,在他脸上扫视一圈:“莫非,又是你弄伤了别人?”
穆苒小时就十分好武,跟交好的公侯子弟切磋,就时常手脚没个轻重,将那些少年打伤,累得穆莳三不五时地,要上门给人家赔礼赔药。
这个……虽然不是自己弄伤的,但是……总是自己让她伤重了……
被兄长敲到了点子上,穆苒只好闭嘴不答。
穆莳知道他兄弟最大的好处,就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了,从来都不会说谎,你若问他话,他要么径直回答,如果不闷声不响的,那就是默认了。
好嘛,又被自己猜着了!
想来那人伤得不轻,且九成不是跟那些锦衣卫僚属较艺,失手伤人,否则用不上这样好的伤药。
会是谁呢?能让老四这般惦记着,还不肯爽快说出来?
穆莳端起面孔,摆出兄长的架子,严肃地问:“怎么,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不能说?”
穆苒和穆莳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他幼时父母就先后亡故,是长兄一手抚育成人,若说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俯首听话,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东安郡王穆莳了。
可是,他和紫鹃之间的那点儿瓜葛,又怎方便细细地说给别人知道?
犹豫了好一会,穆苒才勉强说了:“也没什么,就是北静王爷的一位家人罢了。”
穆莳表面上是个老好人,实则再精明不过,穆苒的闪烁其词,他怎听不出来,越发认定其中必有古怪。
“什么,你弄伤了北静郡王的家人?”
“算——是吧!”
被兄长步步追问,穆苒避无可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神已不敢正视穆莳。
“哪个家人?魏总管?还是蔡管事?”穆莳只道,能让穆苒这样在意的,多半是王府中有头脸的管事。
“是,是王妃的贴身丫鬟……”平日声音洪亮,说话掷地有声的穆苒,此时声音细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了。
“王妃的贴身丫鬟?”偏偏穆莳许久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吼得半个王府都能听得见。
很好,说完了,自己总算能走了吧?穆苒一甩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穆莳脑门一阵嗡嗡作响,犹自不敢相信适才穆苒的话。
他依稀回忆起一张清秀的面孔,一副娇弱的身躯,无论如何,也没法子跟拳脚棍棒想一块儿去呀?
等一下,老四说他弄伤了王妃的丫鬟,莫不是……莫不是……哎哟,糟糕,莫非那种荒唐事?
怪不得他刚才支支吾吾的,分明就像极了做贼心虚!
穆莳越琢磨,越认定自己所想不差,不禁肚子里大叫苦也。
甭看老四平日里,对府中的丫鬟不带多瞧一眼,连人都未必认得清楚,给他提亲,也不当一回事,可毕竟是个二十郎当的爷们,身强体壮,器宇轩昂,瞅着也不像有毛病的样子,别是长久以来憋坏了,骤然看见王妃的丫鬟俏丽可人,一个猴急,就做下大错事。
还把人家姑娘给弄伤了,他一个大男人,这,这该混账到什么程度啊!
穆苒啊穆苒,我让你娶妻纳妾你不肯,回头又做出这样不仗义,不厚道的事来!
北静王夫妇怕伤了两家交情,不肯为了个丫鬟,上门来兴师问罪,可我们老穆家世代清白,怎能叫人在背后非议,丢祖宗的脸面?
不成,这事非得处置清楚了!
待穆莳想通了,拿定主意了,眼前早消失了穆苒的人影,他赶紧急匆匆地撵了上去。
这日一早,贾母同邢、王二夫人,并携了宝玉,探春一道,骑马乘轿,另有两辆大车,分别载着随行服侍的丫鬟,及给北静王夫妇的礼物,特地从荣国府正门出发,往北静王府而来。
黛玉被迫嫁给水溶,未始对长辈们没有丝毫怨心,但终究她自小就在贾府生活,受着她们照拂,尤其贾母,如珠如宝地疼爱着,更是她在世上最亲之人,故而彼此相见,仍是大为动情,互问近日可好,身体如何,都禁不住悲喜交集,落下泪来。
王夫人自问在宝玉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