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桥目送两人先进了屋,她去厨房把螃蟹起了锅。往屋回的时候,路过窗下,听刚才那个叫奉桐的人说道:“你这个时辰还没过去,我爹以为你读书忘记了时辰,便叫我过来喊你。”
她爹道:“今天就不去你那边吃了,我家映桥回来了,我和她在家吃。正好她带了河蟹回来,已经蒸煮好了,你拿点过去罢。”
映桥纳闷,他是谁呀,怎么喊父亲过去吃饭,去哪里吃饭?!
她一进屋,云成源便道:“映桥,你过来,这是你江叔,快问个好。”
“……”映桥一下子沦为侄女辈的人了,把螃蟹放下后,到江奉桐面前施礼道:“请叔叔安。”
江奉桐可能也觉得映桥这个年纪管他叫叔叔,感觉怪怪的,尴尬的笑道:“之前就听云兄提起过有个女儿,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
云成源完全一副‘过来人’的沧桑口吻道:“唉,别提了,养儿女太不容易,把她拉扯这么大,操碎了心。”
分明是她操碎了心好不好?!映桥淡淡的道:“爹,螃蟹好了,趁热吃了吧。我去拿碗筷,你们上桌等着罢。”说着,便退出去拿碗筷。
她难得回来一次,不希望外人跟他们父女一起吃饭,便盼着这个不知打哪来的江奉桐快点走。不想端着碗筷回来,发现父亲正热情的拉着这人的衣袖挽留:“不急,不急,你先坐下。咱们兄弟吃蟹喝酒,说几句话,你再回去。”
江奉桐为难的道:“可……”
云成源见映桥回来了,吩咐道:“快去给你江叔搬凳子。”
映桥暗中不满,但表面上并没说什么,乖乖听父亲的话,又搬了把椅子过来。云成源便按着江奉桐坐下,给他斟了杯酒:“你上次跟我说的事,再详细聊一聊,我想过了,觉得可行。”
江奉桐道:“这没什么难的,如果云兄成心想入行,明天随我一起去就行了。”
映桥听的云里雾里的,十分好奇父亲的行踪,一个劲朝父亲使疑惑的眼色。可云成源浑似没看到女儿的眼神,继续对江奉桐道:“唉,映桥在侯府做事,两年后要一笔银子赎身,我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涉及到她,映桥忍不住了:“……爹……您和江叔要去做什么呀?”
江奉桐笑道:“我要带你爹去醉月阁门口做填词的生意。”
云成源拦着江奉桐继续说:“这些话,别跟孩子说。”
醉月阁,似乎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映桥愣在原地,翻了翻眼睛,沉思片刻,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要去青楼门口前给那些嫖客填词写诗。青楼和低等的勾栏妓馆不一样,那里面住的可都是千里挑一的名妓,接待的也都是全国各地的官宦士绅子弟。而且和一般的妓馆的区别是,钱不是万能的,那些颇有才情的名妓会出题考这些客人,第一关一般是作诗填词,粗俗没品味的商人,根本见不到美人的面。
而越是得不到的越垂涎,有些人不求睡到美人,只求见上一面,于是拿到考题后,会找人代笔写诗。
父亲和江奉桐就是要入代笔这一行。
映桥咧嘴:“这、这……”
云成源朝她摆手:“你别插嘴,去把热的烧酒拿来。小孩子懂什么。”
她明明什么都懂,她把热好的桂花烧酒端上桌,把小碟醋摆好,然后站在父亲身后看着他们。云成源纳闷的道:“你站着干什么,快坐下。”忽然明白女儿是在侯府学了规矩,有客人在不上桌,不由得心疼,双眼湿润的道:“这里没外人,你就坐下一起吃吧。”
江奉桐也点头道:“没关系,云姑娘一起吃吧。”
映桥便能默不作声的坐下,动手给父亲挖蟹肉。她带回来的螃蟹全是团脐的,腹中装满了一兜蟹黄,十分好吃。
“醉月阁的正经有几位才貌双全的姑娘,登门的重金求见她们一面的人很多。如果云兄填的词真能过关,我相信那些皇商公子哥不在乎十两八两的碎银子。”江奉桐给云成源讲解美好的前景:“我在京城这些年,混过不少行当,这条是来钱最快的。我爹这些年的汤药费还有雇人手照看他的银两,多是从这儿来的。”
云成源重重点头:“我不求别的,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熬到两年后,给映桥准备好赎身的银子和嫁妆,我死也甘心了。”
映桥心里不好受:“爹,您不读书了?”
云成源瞅着女儿,泪眼汪汪的道:“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还有闲心读书。”
映桥碍于江奉桐在场不好表态,闷头吃蟹,不时小啜一口酒压寒气。而云成源对这个来钱的行当十分感兴趣,饭桌上聊的都是这个。然后江奉桐拎着云成源送他的四对螃蟹,出门了。
人一走,映桥就不满的道:“他到底是谁啊?”
“邻居。”云成源指着隔壁院子:“西边住着的,唉,我上次烧火做饭,险些把房子点着了,幸好他过来帮忙,就此便认识了。他有个瘫子老爹,雇了个老妈子做饭,我给他家银两,分担一份伙食钱,平日就去那边吃。”
原来如此,难怪没饿着。映桥喝着烧酒,心里热乎乎的,打了个酒嗝:“您真要去那种地方做事吗?太、太那个了吧。”
云成源酒劲上来,鼻子一酸:“你怎么能嫌弃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只出钱不赚钱,两年后没银两赎你出来,我不用活了。”越说越伤心,抹着眼泪道:“我不去赚钱不乐意,我去赚钱,你还不满意,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