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优美的身影静静坐著,她盘著腿,叠放的双足脚心朝天,素白的纤手放在膝上,拇指轻扣中指,食指、无名指、小指张开,状如兰花。微微低著头,乌亮的发丝黑瀑般披在颈後。
良久,她松开中指,双掌摊开,合在一起,掌心相接,慢慢旋转。然後缓缓分开。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素白的掌心没有丝毫变化。她重新收回双手,深吸缓吐,稳住吐纳的气息。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气息後,她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
无论她如何催动,记忆中的一幕都没有出现。但她一遍又一遍作著徒劳无功的努力,始终没有放弃。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一次分开双掌,终於有一抹微弱的光线从她洁白的掌心透出,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她握紧手掌,香肩微微抖动。良久,她站起身,将自己的身体洗浴乾净,妆扮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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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雀燕湖。
章瑜道:敝馆买了这些天竺女奴,小的念著单跳舞没什么意思,倒是听著城破的事有趣……
正说著,一个仆人进来,在章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章瑜露出一丝苦笑,抱拳道:本想陪程爷、石爷好生看场戏,可恨俗务缠身,只能失陪了。
程宗扬笑道:章老板尽管去忙。
章瑜对旁边的美婢吩咐几句,让她们用心伺候,这才起身告辞。
程宗扬顺势搂过芝娘,旁边服侍的美婢道:这几个天竺女奴都是羯陵伽城出来的,因听她们说起城破的事,才编了这出戏。她抿嘴笑道:说是戏,其实都是实事呢。
程宗扬盯著帷幕旁边那个半露的身影,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程宗扬抬了抬下巴,後面哪个是谁?
美婢笑道:程爷眼睛好尖,那个是城主夫人,一会儿就上场了。
鼓声停歇,天竺女子停下舞蹈,退到一旁。接著笛声响起,扮作城主夫人的女奴提著纱丽走上舞台。她挺鼻深目,眸子微微发蓝,眉毛像修过一样整齐而弯长,红褐色的长发盘在头顶,额心印著一点朱砂痣。她看起来四十上下,已经是美人迟暮年纪,但皮肤白净,仍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美貌。她身上披著一条浅紫色的纱丽,纱丽两侧镶著华丽的滚边,显得高贵优雅。
美婢笑道:那些女奴说,城主夫人年轻时,可是羯陵伽城的第一美人呢。可惜城破不久就死了,这个女奴便宜得很,买的时候只花了十个银铢。
程宗扬挪动了一下身体,这么便宜?
美婢悄声道:因为她没了舌头,才折价的。
程宗扬放在芝娘大腿上的手掌微微出汗。
一眼看到,自己就觉得这位城主夫人的身影颇为眼熟,这时程宗扬已经可以断定,她就是自己在五原城见过的那个女奴。阿姬曼的母亲。
当初自己买下阿姬曼,还想把买下她的母亲,好让她们母女团聚。结果她刚被一个晋国商人用十个银铢买走,没想到竟然会到了建康的金枝会馆。
程宗扬下意识地抚摸著芝娘,心里却在想,不知道阿姬曼是否回到东天竺那个叫耽摩的小城,找到她的哥哥。
舞台上的表演仍在继续。见到城主夫人,城主的女儿迎上去,笑靥如花地扶住母亲。接著鼓声响起,两人在台上对舞,舞姿曼妙。扮演城主女儿的天竺舞姬时而欢快,时而羞涩,看向母亲的眼神充满爱意,将肢体语言表达得淋漓尽致。
城主夫人的舞姿不及女儿的热烈,却更为娴熟。头、颈、肩、腰、臀、腿、足变幻出无数美妙的姿态,尤其是双手的动作,再繁复的舞姿也都能轻易展现出来。不仅程宗扬看得目不暇接,连那些天竺舞姬也露出钦佩的眼神。只是她虽然舞得美妙,神情间多少有些不经意的木然,彷佛一具被掏空灵魂的躯体。
两位扮作贵妇的天竺舞姬也加入进来,绕著母女俩翩翩起舞,台上充满喜庆的气氛。接著侍女捧出一只盒子,城主夫人抬起手,用指尖挑起一点朱砂,扮作女儿的舞姬跪下来,让母亲将自己额心的印记换成红色。
笛声蓦然响起,充满凄厉的意味,鼓声突然变得急切。正在舞蹈的女子同时抬起头,表现出惊恐的模样。程宗扬看得清楚,旁边几个只是在演戏,只有城主夫人身体一颤,眼中露出真实的恐惧。
沉重的鼓声中,一队武士手持长矛踏上舞台将。刚才的喜悦气氛一扫而空,顷刻间,台上的天竺女子便被武士团团围住。
那些武士都是会馆的女伶妆扮的,她们美丽的身体上披著仿制的皮甲,**著手臂和大腿,手里的长矛也是涂著银粉的道具,有的还粘著胡须,这会儿摆出凶巴巴的表情,把天竺女子驱赶到舞台前方。
为首一个身材纤巧的优伶模仿著天竺人的口气道:伟大的战神塞建陀!羯陵伽城已经被我们攻破!你们现在都是征服者的俘虏!
迟暮的美妇抬起头,木然看了程宗扬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一名优伶武士举刀作了几个劈砍动作,表示将她砍死。
停!
周围优伶投来惊愕的目光,程宗扬压下心头的战栗,怪笑道:好一个标致的天竺美人儿,我买了!
石超道:我说程哥,你怎么看中那个了?
美婢也有些发怔,奴婢不敢瞒程爷,她没舌头的,年纪也不轻了。程爷若想要个天竺奴在身边伺候,馆里尽有年轻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