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传来一声刻毒之极的尖啸,苏妲己长发四散飞舞,妖魔般一掠而下,尖叫道:纳命来!
程宗扬惨笑道:死丫头,这回咱们真完蛋了……
小紫偎在他怀中,手臂慢慢抱紧他的腰身,忽然向後一仰,两人同时坠入奔腾的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没入口鼻,程宗扬抱紧小紫,身不由己地被卷进波涛。他拚命踩著水,试图露出水面。但江面风高浪急,一个浪头打来,便把两人推到水底。
程宗扬一口气耗尽,胸口憋闷得彷佛炸开。反正是要死了,程宗扬索性张开口,吼道:死丫头!我……
一口水呛进喉咙,程宗扬咳嗽著,每咳一声,都有更多的水涌进肺部,让他最後的话无法说完。
忽然一张柔软的小嘴印在唇上,艰难地吐来一口气。
程宗扬眼眶一热,刹那间,身边奔腾的江水彷佛变成无足轻重的浮云,只有鼻间一股酸意直冲眼角。
小紫费力地吐过来了一口气,然後伸出香舌,将他肺中呛溺的水吸入喉咙,重新吐来一口气息。
江面下的水流依然湍急,却没有了水面上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两人唇齿相接,在对身外的一切都不再理会。
程宗扬终於知道小紫神秘的喉鳃。她将自己肺里的积水吸入喉内,经过柔软的鳃部过滤,然後再将肺里吸收的空气吐入自己口中。两人齿舌雲雨在一起,体液在两人体内源源不绝地交换著,彷佛融入一体。
慢慢的,臂间的身体生出微妙的变化,小紫双腿合拢,大腿以下的部位渐渐变得柔软而修长,像鱼一样光滑。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想笑,却呛出一口鲜血。小紫闭著眼睛,无言地将他的鲜血吸进喉中,保持他肺里空气的流通,但她的身子却不可避免地凉了下去。
小紫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写著:
别笑……
不要动……
慢慢吸气……
我会陪著你……
手指一软,耗尽精力的小紫昏迷过去,但已经变身的少女仍本能地呼吸著,将水吸入喉内,在鳃里转化为空气,再吐入自己口中。气息虽然微弱,却是自己救命的空气。
程宗扬不敢挣扎,只紧紧抱著她柔软的身体,丝毫不敢松手。建康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後,两人相拥相偎,沿著大江顺流而下,朝著未知的世界漂去。
程宗扬什么都不再想,在波涛中静静拥著昏迷的小紫,呼吸著她兰花般的气息。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抱著她,自己宁愿就这样漂泊,一直漂到千里之外的大江下游,漂到浩瀚无边的大海,漂到天地和时间的尽头。
死丫头,不管哪里,我也会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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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案几上,放著一幅丝帛制成的地图。赭红的山脉在编织过的蚕丝上蜿蜒起伏,蓝色的河流从地图左侧绕过,河边的平原上绘著一座城池。
一道淡黄的细线越过山脉,在城下汇集起来,越来越多的淡黄色结成连绵的营盘。接著山脉边缘的绿色开始消褪,伐下的树木被砍去枝叶,组建成一座座活动的木楼。
木楼离开营盘,在丝帛上移动著逼近城池。城内架起成排的投石机,包裹著燃烧物的巨石无声地越过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楼被巨石击中,倾覆并燃烧起来。
但更多的木楼越过城下鸿沟,直抵城下。
战火开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暂的僵持之後,一条黑色的细线从城中冲出。快刀一样切入敌阵,淡黄色潮水般退却。更多的淡黄色出现在地图上,在营盘前汇集成一块长方形。一片乌云从阵前飞起,冲向长方形的黑色线条像被一张粗糙的手掌抹去一样,迅速变得稀薄。
长方形缓缓向前移动,残留的黑色线条退回城中。与此同时,代表河流的蓝色上也出现了成片的淡黄颜色。另一片淡黄色则出现在城後,将城池团团围住。
无数细小的红色在城池周围迸出,越来越多。城池一角开始燃烧,一座座建筑被大火吞噬,几乎蔓延到整个城池……
呯的一声,一只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过丝帛,冲淡了图上江州两个墨字。白发的老人伏在案上,鼾声大作。
程宗扬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夕阳火红的光线射入眼廉,带来一阵眩目的刺痛感。
这是大江一条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视野的尽头汇入滔滔江水。
往东是支流上游,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越过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远方。自己躺在河滩上,身上的衣物已经乾了大半。
程宗扬闭上眼,胸口不停起伏。剧痛从身体每个部位传来,皮肤、肌肉、骨骼、经脉……整具身体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乱扔在一起,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唇舌残留的一点余香,使他知道自己还活著。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破碎的船篷,娇笑的妖妇,柴房的惨叫,三头七眼的魔犬,湍急的江水,还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气……
死丫头!程宗扬狂叫一声。
空山寂寂,几只鸟雀从山林中飞出,投向夕阳下的远山。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愧疚涌上心头。仅仅一天之前,自己还自信满满,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每次秦会之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装作不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