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在账本上划了一笔,写下日期,然後合上账本,拿起旁边的样票。头两批发行的纸币都是大额票面,一万贯的二百张,两千贯的五百张,已经全部发行完毕。而第三批一百万金铢,印制的都是小额票面。最大的十贯,小的只有十文。对於这种不彻底的纸币而言,一贯以下并没有发行意义,因此印得也不多。
程宗扬只是想看看宋国人对纸币的接受程度。如果想用钱币完全替代实物钱铢,一百年时间够不够不好说,二三十年肯定是不够的。
这一批纸币发行出去,毫无疑问会让自己的支付压力大境。但无论是从钱庄发展的长远角度,还是迫在眉睫的和战之议而言,这批纸币都必须要发行。只有成功发行这第三批纸币,才可能使贾师宪的位置转危为安。即使宋主找足面子,同意撤军,也不会让贾师宪立即下台。
外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接著房门轻轻响起。
程宗扬放下样票,师师姑娘,请进。
房中轻香涌动,李师师彷佛一株幽兰踏进房间。她穿著一袭水蓝色的斜领上衣,下面是一条深蓝色带著浪花绣底的长裙,原本的双鬟在脑後挽成圆髻,露出白净的额头,耳垂各坠著一只碧绿的玉坠耳环。抛弃了光明观堂护士式的白衣,使她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眼前的丽人如此的打扮,使程宗扬有一瞬间的恍惚,彷佛看到老板办公室中那个美貌而又干练的女秘书。
秦先生让我过来。不知道家主有什么事?
李师师彬彬有礼的谈吐,把程宗扬从梦境拉回现实。死奸臣这可学会假传圣旨了,见我心里不舒服就把李师师塞过来,实在是有奸臣的潜质。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这些天学得怎么样?
头绪很多。自从来到翠微园,李师师只字不提自己的家事,有时间就在学习商贾买卖,整理账目,似乎已经与已往一刀两断,不愿再回头看一眼,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我在秦先生的指点下,对家主的生意做了一个整理,想理清头绪。
有什么心得吗?
钱庄方面有账目在,还容易一点。但听秦先生说,家主在别处还有其他的生意。
其他的生意你先不用管,就说说钱庄吧。
好。李师师打开皮夹,找到自己整理的纪录,钱庄方面,这些天一共承兑纸币十九万四千金铢,而购换纸币的,仅有一千金铢。
这个数字在自己预料之内,但居然有人购买纸币,倒是大出自己意料。
是哪家商号购换纸币?
是一家丝棉行,往筠州收购丝棉,听说筠州有钱庄的分号,可以直接兑换钱铢,於是到钱庄换了一张两千贯的纸币。
很有头脑啊。总比带著几千上万金银钱铢方便。程宗扬笑了一半,忽然挺起身道:不对啊!这时节收什么丝棉呢!刚打春,有什么丝棉可以收的?
李师师检查了一遍纪录,账上是如此记的。是否要详细核对购换者的身份呢?
不用。程宗扬一摆手,无论他们拿到纸币是倒黑钱还是行贿,钱庄都不要管!只要他们用我们发行的纸币就好。哼哼,如果他们黑吃黑,争抢的时候把纸币烧了,那最好不过——喂喂,这话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可千万别记啊!
李师师挽笔抹掉那段话,继续道:目前库中原有本金除兑换外,尚余二十万七千金铢,另有库存六万。往筠州分号拨付五万,一共有二十一万七千。
所谓往筠州分号拨付,其实是直接付给云氏五万,由祁远将云氏在筠州的投入留下五万,免得来回搬运。但因涉及云氏,程宗扬只让冯源去处理,对外只说是拨付。
程氏钱庄只设了临安和筠州两处,这也理所当然,毕竟程宗扬是从筠州开始涉足宋国官商两界。至於其他三处,将在一年内陆续开设。
钱庄目前库存纸币,一共七十九万三千金铢。外面流通的共有一百二十万七千金铢。
其中六十万在云氏手中,云氏除借贷给自己的账目外,已经收回全部投入有余,不再有资金上的困难,这批纸币暂时不用支付。而晴州的粮款三十六万,将由鹏翼社分六批陆续运到临安,加上库存超过五十七万,用来支付外面流通的六十万七千纸币,足够稳妥——前提是第三批纸币不发行的话。
算完钱庄的账,程宗扬心情好了许多,倒不在於收入多少,而是有这么个娇俏的丽人莺声燕语地给自己说说话,比死奸臣、冯大.法他们可洗眼多了,更别提青面兽、金兀术那些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打个喷嚏都够自己洗脸的。难怪老板都喜欢漂亮的女秘书。
师师的账算这么清楚,果然是有些经商的天份。
家主谬赞了。
哪里谬赞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嘛。程宗扬笑眯眯道:师师,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小丫头的手背。李师师拿起皮夹抱在身前,不著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掌。
还好。
真的很好吗?程宗扬不屈不挠,继续往小美女身边凑。
李师师垂下头,露出一丝凄婉,彷佛有了舍弃贞洁的觉悟。
程宗扬心头一震,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活脱脱就是一副无良老板的嘴脸。假如在以往的世界,自己绝对不会也不敢这么干。但在六朝的世界,作为家主,所有手下都是依附於主人而存在的仆从,属於主人的私人财产。别说调戏一个婢女,就是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