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牲,到此时此刻你还不悔悟。”便在这时,一人大叫一声,吴晨顺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蒋奇掺着一人向这处走了过来,那人面如土灰,银白的头发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润,此时全纠缠在一起,正是陈逸。蒋帻望见陈逸,突然欢呼一声,叫道:“少傅救我,少傅救我。”转身便向陈逸奔了过去,吴晨大声喝道:“蒋奇拦住他,拦住他。”蒋奇听到吴晨的呼叫,命身后的兵卒向前迎上蒋帻,自己架着陈逸向后退。蒋帻此时长发四散,发了疯般挥舞匕首,只一刀便将一名兵卒的手掌削断,那五名兵卒心当即怯了,蒋帻**向前一冲,已冲出兵卒阻挡,向陈逸和蒋奇迫去,陈逸行走不便,三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蒋奇眼见逃脱不开,将陈逸负在背上,抽出腰间佩刀,大喝一声,当头向蒋帻劈去,猛地就见蒋帻跪倒在地,喝道:“蒋奇,你杀我,来杀我吧,开城前张绣答应我,只要我献了朝歌,就饶全城百姓不死……谁知开了城张绣出尔反尔,纵兵屠城……我的家眷也在城中,我……我怎会找条死路给他们?都是张绣,是我太轻信张绣……巧儿,巧儿,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就着长跪在地的式子,伏地嚎啕大哭。蒋奇恨恨地道:“原来你也知道是你害死了全城百姓……”吴晨离得虽远,但蒋帻趁着伏地的式子将手插在河岸的泥沙中却看得一清二楚,厉声喝道:“蒋奇小心,他手里有沙子……”
蒋奇心中一惊,正要举刀劈下,眼前猛地一片昏黄,眼中立时刺痛难忍,跟着小腹一凉,已被匕首刺中。蒋帻刺中蒋奇,右膝**上顶,蒋奇嗷的一生惨叫,整个人疼得蜷曲起来,再负不住背上的陈逸,陈逸嗵的一声摔进泥水中。蒋帻丢开蒋奇,拉起地上的陈逸,扭着陈逸的右臂挡在身前,左手匕首横置陈逸咽喉,大笑道:“来吧,来呀,你们上前一步,我便将他一刀宰了。”边笑边喘,鲜血混着河水从嘴角不住往下滴,吴晨喝道:“放了少傅,我放你走。”蒋奇挥了挥手上的匕首,恶狠狠地道:“我凭什么信你?不是你坏事,张绣不会屠城,朝歌阖城百姓,我的巧儿都不会死。是你,是你,全是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锉骨扬灰。你要我放了他也行,现在就给我跪下,跪下!”
众人眼光都向吴晨瞟去。吴晨微微一笑,道:“蒋帻,你挟持少傅不就是为了逃生么?我既然答应放你走,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走吧,我会约束部下放你渡河,下次见面时,不要想着我会再给你机会逃命。”蒋帻疯狂大笑,道:“即便我逃到邙城,又算什么?孤家寡人,连一个兵卒也没有,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但只要让你跪下我脚下,向我大磕其头,这辈子我也值了。”用匕首在陈逸咽喉狠狠一刺,厉声叫道:“你到底跪不跪……”众人齐声叫道:“不要……”蒋帻厉声大笑:“哈哈,哈哈,你们现下终于知道我的厉害……”猛地嗷的一声,倒退一步,就见陈逸的背脊上一柄明晃晃的长剑透了出来,再向自己胸腹看去,只见胸腹上开了一道寸余宽的口子,鲜血顺着口子向外溢出。蒋帻又惊又怒,厉声道:“陈逸,陈逸,你这个老不死的……”抬脚踢在陈逸背脊,陈逸踉跄前扑,倒在地上的蒋奇奋力前扑,一把将陈逸抱住,指着蒋帻,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宰了他,宰了他……”
蒋帻疯狂大笑:“来呀,来呀,杀我呀,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曹公大军一到,你们一个个都要被凌迟处死,一个个都要被凌迟处死……”话音未落,已被一名红了眼的袁军兵卒一刀劈在肩膀上,惨叫还未发出,另一名兵卒已一刀戳进左侧肋骨。兵士左一刀右一刀,片刻间将蒋帻砍成肉酱,吴晨看在眼中,长长叹了口气,走到蒋奇身旁,道:“少傅……少傅怎样了?”
蒋奇大哭道:“少傅就要死了,少傅就要死了……”吴晨俯身向伤口看去,就见长剑洞穿陈逸小腹,只余一柄剑柄在胸口,受伤之重,就算此时王翦就在身畔也救不回了。吴晨和陈逸只有数面之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眼见他如此刚烈,心中也不免凄然。蒋奇哭道:“是我没用,是我没用,不是我中了蒋帻的jian计,少傅不会死,少傅不会死……”
陈逸像是听到蒋奇的嚎啕,缓缓张开眼,望见吴晨,混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喜se,垂在身旁的左手缓缓抬了起来,像是要抓住什么,握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握住,嘴唇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泪水先从眼眶中涌了出来。蒋奇哭道:“少傅,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陈逸喘了口气,道:“人过三十不为夭,我……老夫今年七十有六,已不算夭折……死又有何惧……哉……只是,我一生纵横……从未冤枉过人,惟有使君……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