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表面布满红斑和肿块,狰狞丑陋至极,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不过只要骨骼或牙齿还完好,查出他的身份并不困难。容远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无需发送,诺亚也自会获取到相关的信息。
手机屏幕上一串复杂的数据流闪过。
实际上诺亚在入侵别人手机或者电脑的时候悄无声息来去都不会被发现,但唯有在容远面前,它就喜欢用各种方式来刷存在感。
容远瞥了一眼,习以为常地把手机装进口袋里。然后他取出一个像是手工折叠的茶色纸袋,拉开来一笼,整个尸体连同雪柜都被他罩了进去,收紧袋口后,膨胀的纸袋又恢复成普通购物袋的大小,两侧还有个用纸拧出来的提手,看上去轻飘飘的不受力。但提着它的容远再清楚不过,此时手上沉甸甸的,雪柜和尸体的重量丝毫没有减轻。
不过这种程度的重量,对他来说也跟拎着一小袋水果没有差别。容远现在已经不再对功德商城的兑换系统心存抵触,尤其是这次事态特殊,他充分发挥了“买买买”的土豪风格。
他提着纸袋,走出停尸房,走廊里依然空寂无人,阴森森的,被他打晕过去的两个人也都没有醒过来,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幽暗的走廊中。
他走到这下面前后有七八分钟左右,却始终没有被人打扰,这在过去或许是正常的,但放在如今却是不正常的。
因为在这个医院里,平均每分钟,都有不少人在死去,却没有人把尸体都送到他们该待的地方。
——难道此时他们的亲人还敢趴在尸体上痛哭流涕不成?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现在的医院,已经顾不上搬运尸体了。
等到容远从有些偏僻阴暗的楼梯中走上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焦躁、痛苦、绝望才让他发现,事态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此时的医院,已经是绝望之地。
如果说之前的专家们得出过什么有用的结论的话,那就是这种病毒的传播方式是疫病传染中最危险、最难以防御的那一种。如果是通过□□、飞沫、生物、饮水、土壤、母婴或者接触传播,不管是哪一种,人类都有大量的办法征服它,但却偏偏是空气传播。没有人会警惕空气,也没有人能彻底隔绝空气,更何况,刚开始发病的时候人们都以为这是普通的感冒,在治疗和接触过程中全无预防,连医生和护士也最多只是戴了一层薄薄的口罩。
即便是通过空气传播,如果它的发病速度更快一些,或者传播速度更慢一些,或许还有希望。然而这已经是第四天,在杜松子国的人发现这种疾病的恐怖威力以后,各个国家都开始疯狂地排查,果然有新的病人不断被发现,如果每发现一个新病人就在世界地图上做一个红点标注,那就可以看到全世界都已经被血一般的颜色覆盖。
突如其来的毁灭,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降临了。
而医院,在这场灾难中,变得宛如炼狱。
容远刚进来的时候这里还保持着正常的运作,虽然混乱,但还勉强维持着秩序。但此时,无数人在痛哭、嘶嚎、尖叫;许多病床上躺着尸体,有的甚至被人拖到地上,眼睛俱都睁得大大的,几乎要从眼眶中暴突出来,可见临死之时有多么痛苦;还有许多病患躺在地上苟延残喘,被人一脚从身上踩过去也只是虚弱地痛哼一声,还能活动的人几乎都在疯狂地跑来跑去,大多数人涌向门口,哪怕挤断手脚、被人踩死也要离开这个地方。
没有人给他们治疗,因为日夜接触患者的医护人员,在病毒突然爆发的时候是最先倒下的。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伸出双手想要拉住每个从身边跑过去的人,哭喊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救命!救命!谁来帮帮我们!求你了……求你了……我们需要帮助……”
所有人都需要帮助,但没有人愿意为其他人停留。
像这个女孩一样在这个时候依然愿意守在亲人爱人身边的人虽然有,但并不多。大多数健康的人——或者说是看起来健康的人,原本都是陪着亲友来看病,此时却慌不迭地舍弃了病重的亲友,不顾一切地逃命。甚至在这个时候还有那不要命的,竟然从无力动弹的伤病号手上蛮横地抢过钱包首饰等物品,也不管自己会不会被感染上病毒。也有那狠辣的,为了逃命直接把其他人推倒变成自己的垫脚石,或者干脆随便捞个凳子之类的东西给自己“砸”出一条路来。
众生百态,在此时,最高尚和最卑鄙的,最伟大和最平凡的,最纯洁和最邪恶的,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容远略怔了两秒钟,才说:“诺亚,给我找个清静的地方。”
“是。”诺亚知道情况紧急,干脆利落地说:“上楼,右手第一间。”
容远依言过去,一楼大厅还闹哄哄的,但二楼几乎没有人了,显得格外渗人。他抬头看看上面的e.n.t.三个字母,这是耳鼻喉科,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推门进去,显然这里的医生和病人都早就跑了,逃跑时还不小心打翻了装器械的托盘,乱七八糟的镊子内窥镜等洒了一地,破碎的镜片在地上一闪一闪的。
他锁上门,拉好窗帘,再兑换两张驱逐的符纸贴在门窗上,这样即便有人想要进来也会在靠近的时候放弃这种打算。然后从手中伪装用的纸袋里取出尸体,皱眉看着它,略一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