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来了。”这短短五个字,云雪晴蓦然觉得像是前世的记忆一下子被翻腾起来,翻江倒海得涌现出无数杂乱无章的片段,在这支离破碎的片段中,一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长白山到此寻找他,她一下子踏上前一步,却又收了回来,半晌试探着问:
“你,要成亲了?”
面前的黑衣男子没有回答,亦没有转身,却像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可心底泛起的确是莫名的不甘,亦或是心寒。
“师傅……”黑衣男子依旧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一年,我一直在等你……”她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仿佛告诉他,自己等了一年,就能够改变什么。
“我亦思念师傅……”黑衣男子语声微顿,似是忍受莫大的痛苦,终于没有再说下去。
“你说过,这一生都不会与我分离,我们才只有一年未见……”她实在不是擅长表达心事的人,自觉激动之时连话都说不明白。
黑衣男子缓缓摇头,轻叹,“可是,我们是师徒啊。”
“师徒又怎样?你说过掌门师兄心胸豁达,不拘于凡俗礼节,不会阻止我们。”她不懂,为什么仅仅一年的时间,却什么都变了,她变得不认识他,看不透他,不懂他。
仿佛一切刀光剑影都已变得空寂无声,月夜烽烟下,只有他长长的叹息,“师傅,天山这条路太远,我已回不去了。”
她定定地僵立着,不会哭,不会笑,也不会像大多数女子那般撒娇胡闹,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远去,再也回不来了,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他的话“天山这条路太远,我已回不去了”。
她一字一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从容,“你转过身,看看我,不,让我看看你。”
黑衣男子沉默片刻,竟然真的缓缓转过了身。转身的刹那,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离沐天!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在他转身之前,她从未想过他是谁,只知道那是自己等了很久的人,而此刻看到他的脸,伴随着震惊,那些前尘往事竟然真的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然而还没等她理清头绪,城墙上纷乱的天山弟子如潮水般涌上,硬生生将两人原本不远的距离,隔成了彼岸。她伸出手,想要拉他,他却摇头,亦不去抵挡四面八方杀上来的敌人。只是在背贴城砖退无可退的最后一刻,飞身横剑扫过四周的敌人,然后纵身跃下城墙。
她大惊,飞一般扑上前去,半个身子探出城头,抓住他的手,那一刻,像是抓住了整个世界。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半空,她想说话,想叫他的名字,却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拉住他,完全叫不出口。雪花落满她的额头发梢,她的手早已冻得麻木,却拼死不肯松开。那只是一瞬的时光,犹如千年。
终于,那吊在半空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目光带着难以名状的决绝,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将她抓着自己手腕的五指一一掰开,终于,身影坠落城下那无边的黑暗。
她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瞬间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影,觉得一切都远去了。厮杀还在继续,她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天山派,哪些是自己人,哪些又是赤焰晴天帮的帮众。只是在烽烟散尽的百尺城头,当无数敌人的刀剑形成一个半弧形包围圈的时候,她心中反而有种肆虐的快意。任凭包围圈逐渐缩小,她不去看他们,而是缓缓走上那高耸的城头,刚才离沐天跳下去的地方。
头顶是漫天繁星洒下的清光,城下是无际战乱燃起的火焰,她双臂微张,拥抱着苍茫夜幕下空寂的风,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自由宁静。听到身后喊杀声近在咫尺的那一刻,她闭上双目,纵身一跃,循着离沐天的踪迹跳下那高耸的长安城墙,犹如扑火的飞蛾,坠入城下那熊熊燃烧的烈火。
落地的瞬间,没有意料之中的粉身碎骨的痛,也没有被烈焰灼烧的痛,只是觉得似乎一头撞在石头上,撞得眼前一黑,随即身子也直直坠落地面。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勉力直起身子,这一下撞得她眼冒金星,身子也撞疼了好几处,却绝不是那种从高耸城墙坠落的感觉,因为她发觉自己还活着,并且也没受什么伤。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苏逸风来拉她了。只好跌跌撞撞自己站起来,环视四周,这哪还是什么长安城头,分明是刚才自己进入的结界,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停止了。
她恍然大悟,这里根本就不曾有苏逸风,也不曾有离沐天,更不曾有陆潇青、柳寒夜、风絮、顾云然,那一切都只是前世的幻象,那些人,那些事,早已离开很久了。
蓦然间她觉得一阵幕天席地的凄凉席卷而来,原来前世是那样的,原来她从关外走过顺天府,走过忘川蒿里,一路奔波至长安,到头来也没能与离沐天在一起,原来她真的不是梦汐,她前世的梦境里,没有玄漠、没有梦貘族,她唯一爱过的人,只有离沐天。
她忽然明了,怪不得离沐天一出现就对自己带着那样莫名的情愫,怪不得离沐天十分在意自己在这结界中究竟看到了什么,原来一切皆有因果所循。她忽然觉得有种释然,前世无论是处于世俗之礼,还是处于敌对立场,没能和离沐天在一起,那么今生她已不再是师,他亦不再是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