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仪转头看她,却见怀真说罢抬头,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天际。
春日晴空,本是大好时光,阳光在长睫之间迷离闪烁,怀真笑了笑,忽地喃喃道:“罢了,何必又去争什么,或许是我的命该如此,现在想想,就嫁了他又如何,毕竟很多事儿都不同了……未必会再生出一场大祸,他也未必会待我不好。”
郭建仪微微皱眉,此刻因离开了池边,他已经放开了怀真的手,闻言却又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便往旁边的小径上走去。
怀真身不由己随着走了几步,本想唤住他,却又不曾出声,只顺其自然罢了。
两人穿过小径,走到一处狭窄的夹道之中,只有一棵高树,自墙头伸展出去,树叶稀稀疏疏,地上尚有些枯叶,可见人迹罕至。
郭建仪停了步子,回头看向怀真,片刻才沉声说道:“这段日子我在河南,处置当地的纷争,也搜罗到许多有关太子纵放亲信,在当地横征暴敛,贪墨成性的证据,我本来想跟小绝商议,只要他答应放过你,我便把这些种种,交给太子,以交换凌景深无事……”
怀真听了这话,瞪了郭建仪半晌,便抓住郭建仪的双手,急道:“小表舅,不可如此!”
郭建仪道:“你放心,小绝并没有答应此事……可是我会另想他法,所以你,不要再说方才那些话,也不许再做傻事,你可明白?”
怀真屏住呼吸,又摇了摇头,才正色说道:“你方才为我,都想出那以权谋私的法子,谁知将来还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我嫁了凌绝,也不过只这一身罢了,倘若再因此事带累好人,就算终究不用嫁他了,我也绝不会心安!小表舅你且听好了,从此之后,我不许你再插手此事!”
怀真说完之后,转身便要离开。
郭建仪见状,手上微微用力,便将她拉了回来,竟顺势轻轻合臂,抱在怀中。
自打怀真大了,两个人便不曾再如此亲昵,一时竟双双愣怔。
郭建仪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心神微微一荡,却又收敛住了,便在她耳畔低低说道:“怀真你听好了,为官之道,并不是十足清正廉明便好……太子的这些污证,纵然我到手,也难交到皇上手中,就算到了皇上手中,也难保证皇上就会处置太子,只怕非但不会处置太子,反而会祸及自身,因此我同小绝说起这个,也并不是只为了你,还是为我自己着想。”
怀真怔怔听着,郭建仪道:“何况如今我算是熙王的人,倘若把这些东西交出来,太子从此便更恨上熙王了,熙王如今正韬光隐晦,也不愿我锋芒太露,你……可懂?”
怀真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些,又道:“你……且先放开我。”
郭建仪拥着她在怀,听了这句,心中隐隐地难过,却不做声,只是暗中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她身上淡淡香气由此缭绕进五内之中,也算暂得慰藉。
双手一松,果然好生将怀真放开。
怀真抬头望着他,过了片刻,才说道:“小表舅,你是想当个好官儿,还是想继续韬光隐晦?”
郭建仪有些意外,便道:“这话是何意呢?”
怀真思忖了会儿,说:“你若是想当个好官儿,就别把这些罪证给太子。我知道有个人,若是得到这些东西,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郭建仪越发惊疑,若有所思地看着怀真,道:“你说的是……”
怀真轻声道:“是林御史,林沉舟大人。”
郭建仪心中一震,面上却并不显出,忽地问道:“这话,可是表哥跟你说的?”
怀真轻轻摇头,说道:“不是……我只是觉着,林大人一定也想救凌景深,必然也正想法子,你若给了他,他自然有法子。”
郭建仪便问道:“凌绝对你那样,你还想帮他?”
怀真听了,垂了眼皮,道:“我不是帮他。他也不稀罕……我只是不愿意,小表舅你昧良心行事罢了。”
怀真说到这里,便向着郭建仪一笑,又缓缓道:“太子是将来的皇帝,倘若他犯了大错,却没有人敢说,将来当了皇帝,岂不是会犯更大的错?小表舅还在朝为官,若是没有好皇帝,别说是你,连天底下的百姓都过不好。”
郭建仪怔怔地看着怀真,仿佛头一次才认得她一般。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
怀真又道:“如今,唐叔叔已将沙罗打败了,小表舅也不能庸庸碌碌,一定也要当个一代名臣才好,若是在昏君手下,又怎能成名臣?”
郭建仪听到最后,却忙捂住她的嘴,怀真也停了口,只是望着他。
此刻,有雀儿在高树之上跳跃,发出清脆鸣叫之声,郭建仪望着怀真的双眼,手从她的唇上移开,但掌心那股极柔软微温之意,却令人顷刻失神。
许久,郭建仪才又问道:“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怀真道:“先前唐叔叔跟我说过,清弦公主决意留在沙罗之事,我心里想:若是换了我,必然是不成的。这一辈子,也不过仍是个闺阁女子罢了。然而小表舅不同……你是大司农之后,只要肯用心,将来必然也是名垂青史的名臣,倘若因为我坏了事,我就万死莫辞了。”
怀真说到这里,忽然觉着心情不似先前那样抑郁若狂了,想清弦公主远嫁异国他乡,不知受了多少难言的苦楚折磨,最后她却仍是选择留在沙罗,那是何等令人敬仰的奇女子……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