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一日,成帝因身体欠佳,便在寝宫歇息,只叫含烟在跟前儿伴驾伺候着。
先前那场“大病”之后,淑妃果然并未再为难应含烟,又仗着含烟年青体健,养了月余,便恢复的妥妥当当。
此刻,成帝歪在榻上,打量着她花儿似的脸庞,忽然道:“朕倒是有些遗憾……没有给你个子嗣,倘若朕百年之后,你无依无靠的,可要如何是好。”
含烟蓦地听他说出这话来,不由惊心,便忙垂了头,道:“臣妾有皇上的宠爱,已经是足够了。”
成帝一笑,点头道:“你如此可人,朕竟有些舍不得了……”说到这里,眼神几度变化,忽然道:“朕百年之后,你可愿意,陪着朕呢?”
含烟起初还没听出这其中的意思来,瞬间明白过来,顿时脸色雪白,抬头看着成帝,竟答不上话来。
宫阙虽大,此刻却杳然无声,这偌大的寝宫,竟像是个坟墓一样,透出死腐的气息。
含烟战战兢兢,对上成帝深沉的目光,忽然有些不寒而栗,她张了张口,结结巴巴道:“皇、皇上……”
君无戏言,含烟知道此刻成帝如此说,必然是有这份心思了,然而她要如何回答?说愿意陪着他去“殉葬”?只怕一死不免,但倘说不愿,若触怒了成帝,只怕仍旧是……
两人对视片刻,含烟心惊肉跳,成帝才又笑起来,道:“朕吓唬你的,瞧你的脸色都变了,跟了朕许多年了,怎么还是这样胆小?”
含烟听了这句,心中却丝毫放松之意都无,只是生生咽了口唾沫,道:“皇上……臣妾、臣妾……”
成帝叹了口气,道:“是啊,朕不过是信口说说罢了,你跟德妃的脾气虽像,性子却有些不同的,你的性子太柔顺,她却柔中带刚,朕细想想,倘若此刻在朕跟前儿的是她,她必然会驳斥朕……大约会说什么有道明君,不宜行此残暴之举云云……”
含烟闻言,越发灵魂出窍,“德妃”二字,本是宫中禁忌,成帝也从未直接提起,这却还是首次。
这顷刻间,含烟竟不知该不该接口此话,忽地见成帝皱眉,摇头说道:“不对,她大概不会这样说的……当时她对朕也很是倾心,若是朕一死,她大概也会随朕而去,本不用朕开口提什么。”
含烟听成帝自言自语似的,心中之寒,无法形容。
成帝蓦地皱眉,喃喃道:“最近朕一直都没见怀真……倒是该传她进宫来了。”
含烟忽闻这句,当下才警醒起来,只觉得以成帝此刻的情形,要见怀真,只怕不是好事,才要鼓起勇气拿话岔开,忽地听外头有人道:“淑妃娘娘见驾。”
成帝正恍惚间,听了这声儿,才醒悟过来,抬眸看向前方,一时没了声响。
含烟素来忌惮淑妃,此刻听她来到,却是无端松了口气,当下忙站起身来,迎接淑妃娘娘。
果然见淑妃领着一队宫人入内,进了寝殿,那些宫人们便止步,淑妃一人到了跟前儿,行礼过后,道:“皇上今日觉着如何了?”
成帝双眼略有些阴鸷之意,打量着淑妃,见她面容仍似昔日少女一般,却才缓缓一笑,道:“好多了,你如何来了?”
淑妃道:“臣妾惦记皇上龙体,故而放心不下,特来探看。”
成帝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这许多年来,多亏了你在朕身边儿。”
淑妃笑道:“这不过是臣妾的本分罢了。”
成帝一拍身边儿坐榻,道:“你过来坐着,让朕看看。”
淑妃眼中透出几分诧异,却果然迈步上前,坐在了成帝身侧,成帝转头,凝眸细看淑妃,目光之中,竟泛出几分温柔之意来。
淑妃不由怔住,就也定睛看着成帝,这一刻,两个人都无言语。
含烟在旁,忽地有些后悔,正犹豫着要不要退下,却听成帝叹道:“爱妃终究也是老了。”
原来成帝上了年纪,眼神自有些不大好,远看淑妃,还觉似昔日二八少女般的情形,近看,却毕竟不是少年时的娇嫩容颜了,因此发出感慨。
淑妃听了这句,猛地一震,原本面上还有些柔情蜜意之色,此刻,就像是碎裂的冰一般,纷纷坠落。
成帝兀自叹道:“朕还记得,当初你们刚入宫的时候……唉……”然而青春年少,毕竟不可再得了,本想从她身上再挽住昔日的影子,近看,那幻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此即,淑妃凝视着成帝,道:“皇上还记得臣妾刚入宫时候的样子?”
成帝笑道:“如何不记得呢?你那时候的脾气,比这时侯差多了,暴躁的很,然而朕偏喜欢你那样……”
淑妃也娇笑了声,瞬间仿佛也回到昔日年少时分,便道:“皇上那时候还对臣妾说,我论起气质高雅来,不及皇后娘娘,论起温柔大度来,不及德妃,然而皇上却最喜欢歇在我宫内呢。”
成帝也笑了一声,眼底复泛出几分柔情,道:“此刻,也只有你陪在朕身边了。”
淑妃挑唇笑道:“是啊……连臣妾也是没想到,我们三个当中,却竟是我陪着皇上到如今……”
成帝点头不语,握着淑妃的手,说道:“这些年来,也多累了你了。”
四目相对,淑妃笑道:“多谢皇上,能为皇上养育皇子,又伴驾至今,也是臣妾的荣耀。”淑妃说着,就看了含烟一眼。
含烟忙顺势道:“臣妾暂且告退。”
成帝一怔,差点儿忘了她还在,闻言便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