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就见一人前来,至跟前儿向着唐毅行礼,口称“恩师”,玉面似雪,通身透着一股清冷之意,果然正是凌绝。
唐毅抬眸看他,道:“坐罢。”
待凌绝落座,唐毅淡声道:“我把她收在府中,你大约也知道了?”
凌绝眼皮一垂:“弟子虽然不明白恩师为何要收留她,但恩师行事,又哪里容他人置喙?”
唐毅微微而笑,道:“你很懂事。”
凌绝并不言语,也轻笑了笑,面色甚是恭谨。
唐毅又道:“如今你尚了公主,又袭了爵,倒也算适得其所,以后凌家必然重振声威,你哥哥泉下有知,也必喜欢。”
凌绝拱手:“还要多谢恩师提携。”
唐毅摇头:“我对你倒是平常,何况这两年多都在沙罗,不想……回京来已经是地覆天翻……”说然之色。
凌绝似看不出他神情里的一抹异样,仍是正色道:“先前战事胶着,我等众人尽都十分为恩师担忧,不想恩师竟建下不世之功,万人敬仰,又且平安归来,委实可喜可贺。”
唐毅听了,淡笑道:“倒也罢了,不过是尽为人臣的本分而已,不算什么。”
凌绝道:“倒是要敬佩恩师的高瞻远瞩,倘若不是这回恩师坐镇,灭沙罗全境,以后只怕还要被他们百般要挟,更要吃亏多少年呢。……当初恩师如何又是中道换了对策的?可知这是极冒险的一招儿?惹得先皇震怒,干系匪浅不说,若是打不赢,岂非也落了极大的罪过,这也是恩师能人所不能之处……”
唐毅沉默半晌,终于轻轻说道:“我也、只是……不想再忍罢了。”
凌绝自顾笑道:“倒也是,被沙罗拖了这几十年,总是所谓以和为贵,不肯动武,反叫他们妄自尊大、越发得寸进尺的,这一遭儿却是奠定百年之安稳了。”
唐毅垂眸,并不解释。
凌绝又说了几句话,因见唐毅兴致缺缺似的,便起身告辞,唐毅也不拦阻,只一点头。
却说凌绝后退几步,便出了书房,正沿着廊下欲离开府中,忽然见到前方有一道人影急急而来,一看见他,顿时双眼发亮,欢喜唤道:“凌绝!”越发快步向着他身边儿赶来。
凌绝一震,皱眉停了步子。
这会子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儿,却是先头被丫鬟领走的那少女,伸手抓住凌绝的衣袖,道:“你是来接我吗?”
凌绝用力拂袖,将衣袖撤出,那少女却又上前,撒娇求道:“我知道你不会撇下我的,你带我离开这儿罢,我很不喜欢这里……也很不喜欢……”
少女说着,微微瑟缩,目光瞥向凌绝身后,虽没说出口,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凌绝面露震惊之意,随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却见在书房门口,唐毅负手凛然而站,正望着此处,脸色冷冷淡淡,看不出悲喜。
那噬月轮光芒照彻,怀真身不由己目睹这一切,其惊心彻骨,似五雷轰顶。
尤其是明明白白看着小唐独自矗立门边之时,那副难以言说的表情……他的双眸,竟仿佛看破迷障,直直地望向她心底似的,似责备,似指责,又似……万念俱休。
怀真竟站不住脚,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颤手捂住双耳,无法再看,也不能更听,只觉得眼前这一切,何其荒谬,又何等残忍。
书房门口唐毅的眼神,宛若刀锋似的,已经叫她承受不住,而那少女的一句句话,却更是利箭,让人的心千创百孔。
虽然眼见耳闻,怀真仍是不能去信,这所有的一切,她丝毫也不知情,如今却活生生地尽在眼前。
忽然间便想起竹先生的话,不过是“孽障幻觉”罢了。
怀真闭上眼,索性自欺欺人:“这定然只是幻觉,并非真的……不是、不是我……”
可是心底却仿佛明了: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曾是……一点一滴发生在她身上的……
这少女,此刻于噬月轮中仍一味纠缠着凌绝的少女,对唐毅视而不见的少女……先前她梦境中那被林明慧欺负的少女,完全不理海月清辉的少女……
不是别人,正是她,应怀真。
可是,又怎能去相信并接受这一切?她本以为……前世所遇的那些,已经是悲惨至极,谁会料到,更有几重令人毛发倒竖的内情?她本以为,同唐毅的交际,不过是萍水一面,然而如今……仿佛天翻地覆,完全改了所有认知。
正在怀真无法可想,恨不立即身为齑粉之时,有人冲到跟前儿,将她一把抱住,唤道:“怀真,怀真!”
怀真懵懂抬头,于光影缭乱中所见,看清是郭建仪的眉眼。
此即她正如惊涛骇浪之中的一叶孤舟,却被他一把掣住,就像是被牢牢地圈在安稳的港湾之中,风浪渐息。
地上的噬月轮光芒敛去,又静静地恢复如常。
郭建仪抱着怀真,低头摸摸她的脸,却觉得小脸冰凉。他心中一惊,把人抱起,好生放回榻上。
回身,将地上的噬月轮捡起来,本欲放到怀真枕边……此刻丫鬟们闻声,便进来查看究竟,郭建仪想了想,便暂时放到自己怀中。
他这次来,原本是想告诉怀真——凌景深他们在长平州找到一个生还的礼部之人,那人受伤过重,昏迷了数日,救醒了之后,便详述了出事那夜、他所知的一切经过。
令人惊心的是,他正好儿也亲眼目睹了……小唐“遇害”的经过,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