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转头看他,眼睛瞪得极大,然后摇头,复又去乱翻书。
小唐看着她似玩闹的姿态,只觉可爱,忽地想到袖中糖饼,忙掏出来,献宝似地送过去:“晚饭没怎么吃,必然饿了,这是刚出炉的,又香甜又酥脆,你必然爱吃。”
应怀真仍是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他,像是见了鬼。小唐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竟有些讪讪地:“卖饼的说好吃……你尝尝看……”举起来往前一凑,不料碰到了应怀真的嘴,烫得她叫了声。
小唐大惊,他素来进退有度,大有章程,面对一个女娃儿,竟如此张皇,忙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让我看看烫坏了不曾?”他颇有些汗颜地忙赔不是,却不知应怀真心底更是汗如庐山瀑布挂前川。
正僵持,门口有人大笑:“小唐,你毕竟是一个未婚男子,哪里会哄孩子呢。”
小唐回头,脸蓦地红了,讷讷:“恩师……”
林沉舟进门:“原来买了吃食回来,为何方才不分给我一个?竟偷偷地给你这小友藏私。”小唐知道他是玩笑,便也一笑,不料应怀真板着脸道:“叔叔,这两个糖饼你给我放在碟子里,凉一些再吃可好。”
小唐听了,顿时转忧为喜,连声说好,林沉舟玩味道:“这孩子是怕我抢你的糖饼么?”应怀真看他一眼,默默地又叹了口气。
那些沉在水底的叶子又浮上来,她的确不认得林沉舟,因为她并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铁骨御史。
至于唐毅,她是偶然见过几回的,除了一次是在私宴上,曾见他跟同席的官员相谈甚欢似的大笑,其他时候,多半是板着面孔,不苟言笑不容侵犯似的的赫赫威严。
当时她机缘巧合看了一眼,望见灯影下他眼角那颗小小地痣微动,那样威严温和的一张脸,却在那一刻平添了几分奇异地风情。
是以才记得深刻了些。
可怎能想到唐毅会有这样的一面:单纯毫无防备地冲一人展露柔软笑容,温声软语地哄。
于他而言,一生中大概也只有这段时光会如此,以后皆不是了。
次日大早,两人乘马车往泰州方向而行,应怀真昏昏欲睡,在小唐怀里东倒西歪。
因为林唐两人本就打算前往泰州一行,想会会应兰风,如今证实了应怀真是他的女儿,便更有了相见的借口,且小唐也并不放心把应怀真交付别人带回泰州,因此上一举两得。
小唐低头看看怀中女孩儿,见她肤色如雪,吹弹得破,长睫静静地动也不动,看来乖巧可怜,两只小手半拢在袖子里,细嫩的手指且紧紧地抓牢他的衣襟。
小唐莞尔,又怕她受凉,就把两只袖子拢起来盖在她的身上,幅袖颇为宽大,如两片羽翼。
林沉舟在对面瞧着,便低声道:“你觉得这孩子昨儿说的是真是假?她真的是靠猜认出我们的么?”
小唐看看怀中无邪的睡容,道:“我自然信她所说,这样年纪的孩童不会说谎。恩师以为呢?”
林沉舟道:“起初我尚怀疑是应兰风早有防备……然而,大概真的只是个巧合,加这孩子运气好罢了。”
小唐笑笑:“这丫头瞧着有一份鬼精灵,不过……”
林沉舟道:“不过如何?”
小唐把声音放得更低:“人常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如今看看小怀真,不由不让人想到应兰风会是何样的人。”
林沉舟忍俊不禁:“是啊,本以为是个草包纨绔,然而看看这孩子……那应兰风,倒像是个胸有丘壑的人……”
小唐也颔首道:“我现在也很是好奇神往,小怀真如此聪颖,那应知县夫妇,必然也是非凡之辈。”
应怀真觉得自己很应该真的睡着,想到应兰风跟李贤淑,听到林沉舟的“胸有丘壑”跟唐毅的“非凡之人”,她真的很想大笑,于是,竭力保持面无表情实在是太累了,还是小唐发现她的嘴在轻微抽搐,怕她做噩梦,轻轻哄了两声,应怀真趁机把脸埋在他的怀中,自此两耳不闻,逼自己睡了过去。
从齐州往泰州县衙,马车也得走上三四个时辰,小唐跟林沉舟且说且看风景,不知不觉进了泰州地界,此刻将要天黑,马车径直来到县衙门口,门口的差人一看应怀真,如得了宝贝,飞速赶紧去通报。
小唐同林沉舟携应怀真往内而行,泰州这县衙并不甚大,才拐向内堂,就听隐隐地有喝骂的声音传来:“女儿若有三长两短……我也不活……”却是个女子的声音,带些哭腔。
小唐跟林沉舟面面相觑,应怀真索性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儿。却听小唐低低道:“莫非是河东狮吼?”林沉舟捋胡须笑道:“罕见,罕见!”
话音未落,就听里头鸦雀无声,然后一道人影飞快地跑了出来,身形虽有些仓皇,却仍透露不俗的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