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竹筠点点头,“我已经打发走了,明日一早就让小嘟嘟回去。”
“回去武定侯府是否不太稳妥?”王后微微皱眉,“毕竟景润和长歌都不在,我担心不太安全。”
水竹筠有些无奈,“可毕竟那里才是他名义上的外祖父家不是么?我这个亲外祖母无能为力将他留下,那样的话皇上会起疑心的。”
两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王后双目无神地看向窗外,喃喃问:“阿水,你能否带我去看看雪影?”
水竹筠眸光动了动,“其实雪影一直在我府上,我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前两日我去看她,顺便跟她说了你的事,她似乎不太想见你。”
“怎么会……”王后唇瓣微微颤,随即垂下眼睫,“也对,要是换了我,早就怒得要杀人了,更何况我心思卑劣,并没有雪影那般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你可别这么说。”水竹筠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偶尔动了不好的念头,这是每个人处在绝境时都会有的,只不过你体内有‘欲’,不断引导着你而已。”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动了贪念不是么?”王后凉凉一笑,“若不是因为我任性,这世上不会有景润,我也不会因为觉得亏欠他而用长歌来弥补,雪影更不会为了我牺牲一辈子的青春待在永宁巷那个地方。”
水竹筠抿唇。
王后叹了一声,眼眸内有泪光闪动:“我真的特别想见雪影一面,想当面跟她说声对不起。”
水竹筠终究不忍心,低声道:“那我带你去吧!”
王后激动得说不出话,她才刚大病初愈,孱弱不已,由水竹筠搀扶着往国公府密室走去。
石门打开,里面是一间华丽的卧房,一应用具全是上等。
唯一与一室华丽格格不入的是趴在桌上闭着眸子浅眠的白发女人。
她非常苍老,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似乎都包裹着深宫带出来的阴暗与腐朽。
突如其来的光线使得她微微不适应,皱眉过后猛然睁开眼,看到光线来源处的王后,虽然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但分毫没有损了那张倾世容颜给人带来的震慑。
她看着王后,就好像对着一面铜镜,通过时光隧道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从来没料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能看到这张脸。
激动与排斥一起涌上心头。
九方雪影突然伸手捂住脸,身子不断地瑟缩,不断将白发扒拉下来遮盖住眼睛和面容,侧过身子挥赶二人,声音中透着让人悚然的嘶哑,“你们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水竹筠走进来将四角的烛台点上,轻嗤,“雪影,你又忘记点灯了。”
“别点灯!”水竹筠正要点燃火折子,九方雪影突然激动大喊,“别点灯,我受不了强光。”
她说着,身子便离开凳子蹲在地上缓缓挪到角落。
蹲在地上背靠着墙,这是她在永宁巷一直以来最习惯的动作,
只有这样,后背才不会轻易被攻击。
皇后殡天那日,她耗尽了这些年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也耗尽了她最后一点防身的本领,更耗尽了所有的青春,回去以后比从前更为苍老可怖。
叶南弦下旨封禁永宁巷那天晚上发现了她的守宫砂,知晓她不是真正的九方雪婵以后让人将她转移阵地,转到从前修建无名祠的宣宁坊地下室。
中途护送她的人都当她是妖魔,见到她的样子比见到鬼还害怕,都不敢接近她。
她心中明白,自己的样子连鬼见了都要让道。
“雪影……”王后见到她的样子,惊得用手掩住嘴巴,眼眶突然酸到胀痛。
生下景润的时候,她虽然头发全白,却没有这般苍老。
她无法想象雪影这些年在永宁巷究竟是怎么度过来的。
等待并不可怕,而枯等永远没有希冀的东西才最折磨人的心智和耐力。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雪影。”她捂着脸,低垂着头,凌乱的白发耷拉到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光泽的手枯瘦而干涩,青筋突兀如蛇,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雪影,我来看你了啊!”王后一步一步走近她,每个字都带着十足的小心翼翼,“你别怕,我是雪婵。”
九方雪影已经抵住墙壁的身子还在往后挪,尽管她已经无处可去,尽管她其实一直停在原地,可她还是努力挣扎,似乎很想逃离开王后的视线。
“你别过来……”她几乎伸不直的手指指了指王后的方向,“我不想看见光,麻烦你把灯笼拿开。”
“雪影……”王后在她三尺开外噗通一声跪下,热泪滚滚而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走到今天。”
九方雪影,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低垂着头,尖利的指甲在地板上划过来划过去,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王后因为痛哭而声音含糊不清,“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我很后悔如果当初不是我任性,就不会有景润,更不会害得你……”
听到“景润”两个字,九方雪影长长的睫毛终于有片刻闪动,她缓缓抬头,终于不再逃避地看着王后,“景润那孩子,我很喜欢。”
王后神色一动,听她继续又道:“你是你,却也是另一个我,你该替我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景润。”
“雪影……”王后泣不成声,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劝慰雪影,因为她明白雪影性格坚韧,绝对不会轻易跟着她走出这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