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马场上,马嘶声此起彼伏,小而精致的木球被骑着马的人猛烈争抢着。
旭日暖阳,阿芫立在不远处的高台上,看着马场上的激烈场面,赛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您看,”宗爱微笑着看向场上元乾的方向,“陛下英姿焕发,竟无人能匹呢……”
二十余匹骏马分成两队跑动在场上,体态丰满,细尾扎结。骑在马上的人,头戴幞巾,脚蹬长靴,手执鞠杖。元乾骑着一匹黑马跑在最前面,高举鞠杖,正侧身向后击球,一个漂亮的回旋击,球在场中滚动,后面有几个人立刻驱马争枪。
击鞠,有单、双球门两种比赛方式。单球门是在一个木板墙下部开一尺大小的小洞,洞后有网囊,以击球入网囊的多少决定胜负。双球门的规则不一样,是以击进对方的球门为胜。
宫中有专门的击鞠队,平时加以操练,偶尔陪王公贵族们消遣。当然,他们更多的用处则是在外邦面前充当国家的门面。
一场打完后,元乾下了马,径直朝阿芫这边儿过来。
接过阿芫递来的汗巾,元乾随意地抹去了脸上的汗珠,低沉着嗓音说:“好久没有跟他们比过一场了,手都生了。”
她笑而不语,替他整了整杂乱的衣襟。
同样一身骑装的霍炎也走了过来,被汗水浸湿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颇有几分不羁的意味。
他是军旅出身,野惯了,因而向阿芫行见礼时也只是轻轻低了低头,“皇后!”
阿芫也并未放在心上,便淡淡笑道:“霍卿多礼了。”
“诸邑可还好吗?”她随口问道。
“公主尚可,娘娘无须担忧。”
“那便好。”阿芫点头。
宗爱过来在元乾近旁耳语了几句,他便走开了几步,听宗爱细禀。
见元乾不在身旁,阿芫也没什么事要做,便与霍炎闲聊起来。
“将军对我朝去岁北击匈奴怎么看?”她与霍炎在马场边缘徘徊着。
“天命所归,本该如此!”
好一个天命所归!这样意气风发,嚣张飞扬,阿芫笑了。“霍卿身为武将,壮志凌云之心自不必说。可是,霍卿只看到了旌旗猎猎遮断玉关,车马萧萧长驱大漠,却听不到百姓流离失所的呻鸣哀嚎。”
她微微皱眉,脚下步子未见丝毫停留,“有名将功成安邦定国的辉煌,就有战败一方溃散逃窜的凄惶,这是将军永不会在意的,是吗?”
霍炎犹豫了,还未等他想好要说什么时,阿芫却又叹了口气,道:“本宫此番并没有斥责将军的意思,只是百姓可怜,想要将军记住。战事一旦开启,其后总免不了战祸绵延,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胜或负,受苦受害最深的,始终是黎民百姓!”
“你不必惊讶。”阿芫迎霍炎的目光,“陛下爱重,此后在朝局上将军定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只求将军记住本宫今日的话便罢了。穷兵黩武最不可取,万事当以百姓为重!”
霍炎迟疑地问:“这些话,娘娘也和陛下说起过吗?”
“自然没有。”
“为何?”
阿芫扯了扯嘴角,说:“将军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陛下一统山河的雄心难道是你我能阻止得了的吗?”
顿了顿,她解释道:“我并非不赞成陛下的所作所为,只是人的目标越坚定,就越容易忽视,自己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所牺牲的东西,直到有一天,达成了目的,失去了所有。”
霍炎沉默以对,他无法否认,有些地方她说的,的确是对的。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阿芫轻声感叹。
“衍之怕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元乾的声音由远及近,足以让两人恢复常态了。
“相州的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他还在查。”元乾话里不太轻松。阿芫便道:“那就等查出来什么了再说吧……”元乾笑笑,不置可否。
见元乾并没有要留下他议事的打算,霍炎低头拱手,“如此,臣便告退了。”
霍炎走后,阿芫这才撩起元乾的左边衣袖,袖口处已经开了线,露出一截黑色线头。她语气里颇有些嫌弃的意味,“瞧瞧,前几天才给你缝上的,又开了,穿衣服怎么跟头牛似的!”
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牛还不如你呢!”
元乾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妻子,竟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只能任由她牵着他回去找针线,给他把袖口补好。
这是报复吧?他想,那天他又不是故意把她当羊牵的!
椒房殿里,念奴找了针线篓出来,阿芫挑了一股淡金色的线,在元乾袖口处比了比,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吗?”他仔细瞅着她小心谨慎地在他袖口上穿来穿去,不由得紧张起来,一紧张,就免不了要抖。
“别动!”阿芫一下打断他。
元乾触了霉头,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颇为委屈,阿芫更加嫌弃他了,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诡异。
“也不知道好好爱惜些,”阿芫一边说一边咬断了线头,“成日里就知道作弄我的心意,这才刚缝好没几天呢,就又成这样了,我不生气那才叫怪!”
元乾笑笑,心里有一处地方忽然就柔软起来。不是不感动的,这样体贴入微的心思,除了妻子,再不会有旁人能比得上。
看着袖口上平平无奇的花纹,他不由得失笑。虽然,这女红不怎么样!
阿芫把针别好,抬起头来仔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