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朔风渐起。
从春夏到秋冬,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柔然败得彻底,北朝也损失惨重。
勤政殿偏殿,屋子里烧了地龙,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即便是阿芫这样畏寒的体质,也觉得身上暖和和的。
她抬手落下白字,墨玉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棋局已成胶着之势,白子步步紧逼,黑子连连退守,羽翼大折,输赢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说了不要你让——”阿芫目有恼色。
元乾笑了,“我没让。”他紧随其后,落下手中黑子,“我想起用一批寒门学子,六部的老家伙们不肯,御史中丞还直接参了崔浩一本!”
她落子的手一顿,垂下眼睑,仿佛是在琢磨面前的棋盘,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崔浩?”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御史台弹劾他做甚么?”
“朝中三省五寺六部哪个不是世家把权?若是起用寒门学子,势必要损害他们的利益。”元乾拈着一枚墨玉棋子,嘴角笑意加深,“你也是世家出身,若是你,你放过这个始作俑者吗?”
“崔浩?”阿芫讶然,“这主意是他提出来的?”
元乾微笑:“那些老狐狸,一个个都成精了,阻拦不成,就索性把心一横,冒着大不韪的风险也要给崔浩惹一身骚。”
阿芫寻住他刚才的话头,幸灾乐祸地说:“我就是世家出身的,要是我,就先千方百计找几个绝世美姬,把皇帝的心勾住了。”她兀自把玩手中白玉棋子,无视元乾因这话而明显不善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娇笑,“等把你迷得七荤八素时,荣耀权势还不是唾手可得?还用得着为这些事争破头?!”
元乾嚣张地笑了,凤目潋滟,“那还不简单,只要皇后略略施展风情,朕可不就甘心情愿做个不早朝的昏君了!”
阿芫吃吃地笑起来,“行了,你这话要让那些臣子们听着了,背地里不知道该怎么商量着对付我呢!”话虽然如此说,但她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是那等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幽王裂帛那样的事,他做不来。
她终究是女人,所以不是不羡慕的。只是要背负的东西太多,况且周幽王那样的亡国昏君,她也未必能看得上眼。
阿芫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元乾并未察觉有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寒门学子以科举晋身官场,打破世家门阀的世袭罔替制度,让朝廷里多些新鲜血液,这主意还是好的……”
“好了好了,这些你自己想去吧,说起我就头疼——”她揉了揉额角。
过了午时,便是元乾每日例行批阅奏折的时间,阿芫也没有留下的打算,就准备回去了。
大雪如鹅毛,皇后轿辇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只需要一刻钟工夫的,却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紫硫玉大辇上,阿芫拢着元乾的墨狐大氅,觉得阵阵睡意来袭,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个午觉。
忽然又想起事情来,忙问:“表姐的身子有几个月了?”
念奴在她手边回话:“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显怀了。”在她又要问时,抢先道:“您放心吧,明儿个公主殿下就搬来椒房殿养胎了,还有诸邑公主照顾着呢。东西全都备好了,绝对不让荣安公主和未来的小世子出一点儿差错!”
闻言,阿芫在高高的辇上斜了她一眼,笑道:“就你嘴利,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个小世子呢?”
“小郡主也好啊。”念奴立马改口,笑眯眯地说:“女孩儿贴心,以后一定对公主殿下十分孝顺……”
阿芫摇摇头笑了,不与她争辩,这丫头自从和颦儿混熟以后,一张巧嘴越发厉害了。
“娘娘,钦总管派人传话来了。”念奴指了指前方小步奔来的内监。那是钦苇身边的小徒弟,他一向是钦苇安排的耳报神,此刻他这么急匆匆前来,想必是有什么事了。
那内监来到大辇一侧,低头道:“娘娘,柔然左贤王燕都王子求见,此刻正在椒房殿里等您!”
“好。”
她知道他会找上门,自从大理寺监牢解禁后,她就料到会有再见他的一天。
三段走廊在湖心连接起来,中间是一座雅致的亭子,这片冒着寒气的水湖是仿照卫国公府的千碧塘建造的,也是椒房殿里唯一的水域。
阿芫坐在矮桌边,正往茶壶里添今年刚摘下来的新茶,热气腾腾,青瓷白盏,仿佛一幅清新隽雅的水墨画。
“都说皇后好烹茶,有一手好茶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不置可否,“闲得无聊嘛……”
清峻的身量裹进雍容棉袍里,罩一顶烟岚色狐裘,他竟是一身汉人打扮。
“为什么是梁王?”她抬眸,“我以为,你会一定会在陛下身上下功夫。”
燕都侧过身,背对着她,“柔然需要的当然不只是一位梁王妃,可阿黛尔晚生了几年,北宫里已经有了一位皇后。说实话,要从你手上把皇后的宝座抢过来,我还办不到!”
她不怒反笑,“那你就能确定,梁王一定能继承大位?”
他亦是不置可否。
这下阿芫是真的被激怒了,声音里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然:“左贤王,你就那么肯定,本宫必然生不出儿子吗?!”
风卷起两边的竹帘,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没有答话,眼中却有着复杂的神色。似是悲悯。
阿芫却忽然笑了,“在长安,汉人流行的话本总说公子美人相遇。彼此喜欢时,看那个人的眼神,说起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