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的对峙,终究以世家的落败告终。正德三年隆冬,科举入仕正式在长安推行,随后遍布各州郡,因以分科考试选举官员,故名“科举”。
元乾置明经,进士二科,并以“试策”取士,重重选拔之下,最后再由他进行殿试。
它打破了历代以来选拔官员时对出身的束缚,使得“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这样的由门阀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岌岌可危。
寒门学子对此产生了极大的热拥,这意味着他们不必囿于出身,能名正言顺地入仕为朝廷效力。随之而来影响如滚雪球一般蜂拥而至,各地涌现出大批有能力有学识的人才,地方官员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轻视他们,而是礼遇有加,遇上难缠的事务还会向他们请教一二。
百余年来,北朝因为尊佛而愈渐奢靡的风气逐渐有了清明之象。如今虽然各地还存有少数寺庙,但情况与宣武帝在世时已大不相同。如此长久下去,北朝的国力将会越来越强,直到完全能吞灭南朝的地步。
寒门的兴起也就代表着世家的没落,此时他们终于感受到头顶悬着的那把剑了,但已局势已不容他们作困兽之斗,门阀士族权倾朝野、把持朝政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虢国夫人抱着双生子进宫,霍炎还兼任着禁军统领,就跟随他母亲一起来了。
大的是姐姐,小的是弟弟。乳名是她取的,姐姐叫曦和,弟弟叫清晏,取盛世曦华、河清海晏之意。
她看着一对安静睡着的婴儿,姐姐眉目英朗,额头饱满,与她父亲十分相似。弟弟则生的与母亲没有二致,一样的清秀可人,轮廓柔美,不知以后会不会像他母亲年少时那样活泼明亮。她在心中暗想。
霍炎隐约知道些当初的内情,这半年多以来两人从未有过只言片语,她也没有再召诸邑进宫。走到此种地步,已经很难回头了。
“她还好吗?”
霍炎没想到阿芫会有这突然一问,半晌才说:“骊山有温泉,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想来是好的。”
她点点头,“那便好。”
见她依旧挂心,霍炎索性将心中存的心思说出了口,“她很挂念皇后,总想着要见您一面,可要……”
“不必了。”她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已经缘尽就不要再有牵扯了,各自安好吧。”
虢国夫人年纪大了,没听出里面的门道,只是呵呵直笑。一下抱了两个孙儿,还是一对龙凤胎,这对老人家来说可畏莫大的喜事。
可惜,母亲没有这样的福气……
如果……
没有如果,一切假设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送走霍炎,她算了算日子,马上又要过年了啊。每一年的除夕,是越来越冷清了。前年母亲虽然卧病没有出席,大哥也身在北疆赶不回来。可还有荣安表姐,还有刚从永宁寺出来的诸邑,今年,什么都没有了。
表姐难产而亡,诸邑避世搬去了行宫,母亲也不在了,父亲至今踪迹不明。少年的欢乐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它成了她对过去的一种缅怀,甚至是哀悼。
念奴却突然急匆匆赶来,面色晦暗不明,看得她心里一滞。还有什么是她经受不起的?
“中书令崔浩被监察御史弹劾,朝中大臣联名上奏请求将他处死!”
“怎么会?”她惊讶不已。大哥没了,崔浩就成了元乾在朝堂上唯一的旧人,他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能让人不惜付出触怒圣颜的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
“御史台呈上来的全都是朝臣们附议的折子,他们要陛下……处死崔大人!”念奴亦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只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是世家要报复了吗?提出科举选士,令世家大败,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所以他们一定要置崔浩于死地?
可罪名呢?
妖言惑众?蛊惑陛下?
简直荒谬!
年关将至,却出了这样的事。虽然身处高位难免惹人妒羡,但那么多人请奏,必定不是寻常之事。
阿芫于是吩咐念奴:“你去看看,若没有大碍就罢了,若有变故即刻回来报我。”
只过了片刻念奴就回来了,神情较刚才还要急切。
她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念奴气喘吁吁地说:“是……是崔大人在运河沿途的石碑上,刻了大逆不道的字……”
自大运河开通以来,南北商业漕运发展得越来越快,沿江的百姓因此大受裨益。但元乾一直在着人完善运河各主干支流,这项工程从没有停止过。而运河修成后,户部计划要在沿途竖几座大石碑,用来记录这一前所未有的壮举。这件事也是由崔浩在负责。
他到底刻了些什么?竟引得整个朝堂都恨不能杀了他?
念奴道:“听说连王相都上了折子了。”
连一贯对汉人士族颇多照顾的王相都站在鲜卑贵族这边?“你有没有打听清楚,到底刻的什么字?”
“说是什么草原上的风俗人情,奴婢也说不准……”念奴有些不解地说。
草原风俗?如果真的只是刻些风俗人情,怎么会激起整个朝堂的公愤?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崔浩是故意的——
他一早就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第二天崔浩就被下狱,随之而来的就是排山倒海的愤怒和指责。他把元氏历代元祖未入关时,在草原上如野兽般的历史全都命工匠细致地记录在石碑上,例如“叔娶寡嫂”“子承父妾”这样在如今汉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