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雀儿都把自己关在爹的房里,那里有爹的书桌,爹的琴,爹的戏服,爹的衣物,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得到仅有的安全感。
她想到几天前的夜里她还躲在爹的被窝里,吵着让他教她新曲子,于是爹就弹了一首《追月》,可是听到一半雀儿就睡着了,她应该听完的,爹弹的那么用心。
他总是那么用心的做每一件事,不管是乐坊的事,还是教导孩子,他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不管徒弟弹错多少次,他都是一遍一遍重新教过,在记忆里,爹从来没有发过火。这么好的人,皇帝为什么要赐他死罪呢!?
雀儿双手牢牢的抓着被子,眼泪一滴一滴落在被子上,不管面前的被子已经被泪水浸湿,她还是一个劲抽泣。
爹无非就是想待在家里,他就是想当一个好师傅,皇上为什么要杀他呢?难道想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也有错吗?雀儿问了无数次,却始终得不到答案,可能只有皇帝自己心里清楚。
如果可以,她真想进宫,当面问一问那个无知的惺帝;如果可以,她真想用爹弹过的琴弹给皇上听,她要问他,如此善良的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被处以死刑!
雀儿还想了很多事,包括她的小名,为何会取麻雀的雀,爹说那是因为娘在生她的时候窗外正好有一只麻雀在看着,这才叫她雀儿。她以前说她不喜欢,要换掉,爹说等她长大了嫁人了就会有新的名字了,也是她有一阵子憧憬着嫁人。
包括她问起娘的事,她记得爹当时的黯然神伤,他一定很爱娘吧,只可惜她在雀儿一岁的时候就不幸离世。爹说雀儿长得像母亲,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要是长得像他就完蛋了。可雀儿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像爹才好呢,爹有一双修长的手,而她的手却小的连一个蛋也握不住。
她还想到了爹进宫前的那一个晚上,他们在屋子里捉迷藏,爹还在躲进矮柜的时候敲到了头,当时她乐疯了,现在想来,却泪如泉涌……
好像一夜之间长大,隔天醒来是十年以后,这样她应该就可以把爹的事情给忘记,就像她如今已经将母亲淡忘。
可是时光是多么残忍!
不管生命中有多少人离去,有多少幸福在消失,可是生活,却还要继续。
那晚她抱着爹的枕头做了一个梦,爹回来了,一如既往的抚摸她的长发,用好听的声音给她讲故事,那么近,那么真,真实的就像他从未离开过。只是隔天醒来,陪着她的只有两行干涸的眼泪。
她心里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皇上所赐!
她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将她的痛苦全都还给那个拥有支配百姓命运的权利的皇帝,虽然很难很难,但是她会收起所有的梦想和未来,哪怕到最后她会一无所有,甚至失去生命,也要为枉死的爹报仇!
第四天,当她灰着脸出现在大家面前,着实把萍姐姐吓了一跳,萍姐姐担心把她抱在怀里,还在呜呜哭着,她却用稚嫩的但却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我要像爹一样做一个了不起的乐师,我要进汉乐府,我要让全世界知道我的名字。”
那么多人掩面哭泣,却没一个人说她的想法太天真,这丫头一定是下了人生中最大的决心,这样悲恸的决心又有谁能站出来说个“不”字?
从今以后再没人见雀儿掉一次眼泪,她总是最早起来练声,然后练琴,准时吃饭,睡觉,像个小大人似的在庭院里面看大家练曲,时而指出大家弹错的地方,不得不说她的琴艺和歌艺突飞猛进,甚至超越了天赋极强的萍姐姐。
从那一刻起,没人再见过雀儿流眼泪,但也没人,再见过她的笑容……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夏末,在雀儿十四岁生日前的没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她父亲潜心建立起来的民乐坊。
当时雀儿还在走访一些老顾客,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中秋排演作准备,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好不容易求来了一次出演的机会,家里却传来了着火的噩耗。
她飞奔到家的时候,乐坊的师兄弟们一个个狼狈不堪的站在火光冲天的房屋前,如果那堆烧成焦炭似的建筑还能称之为房屋的话。
第一说话的是阿正,因为他看到雀儿想要冲进去,他先一步拉住了她,雀儿完全听不进大家在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爹收藏多年的乐器,那一件都埋藏着爹的灵魂,她怎能让它们就这样葬身火海!
可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没有了。
“为什么你们不把琴拿出来!说话啊!放开我!你们不去我去!”她使劲拽着阿正的胳膊,可人家毕竟是比她高大一倍的男人,他怎会纵容她就这般冲进去。“别去了雀儿,来不及了,都没了……”“骗人……”“对不起,雀儿,这火太厉害了,好像一下就烧起来似的,我们连逃命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想着琴啊。”“让我进去,一定还有没被烧着的东西。”“我不会让你进去的,就算师傅在,他也不会让你进去的!”“不,那是爹最珍贵的琴……”“雀儿,被闹了,师傅最珍贵的是你,琴没了可以再做,但是你要是出事,我们怎么跟师傅交代!”
这句话让雀儿顿时停止了反抗,两眼愣愣的盯着火红一片的前方。是啊,她在干什么?爹最珍贵的可是她呀,何况爹的仇怨还没有报,她竟然还在这里为一些已经成为废墟的东西胡闹。
可是心真的好痛……
眼睁睁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