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骤闻此言,面上是再也掩饰不住的震惊。包括不愿排斥,包括之于未来的惶然……所有混合成一起,哪怕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意味。

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崔琰侄女,将要嫁与你为妻!

何为妻?

妻便是他一生的伴侣,便是他将来无论贫穷抑或富贵,无论大难抑或平安,皆要携手共度之人。

身在曹家,曹植早已预料到婚事必是身不由己。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日居然来得这么快。

崔琰是何人呢?

崔琰乃是当今颇为德高望重的名士。他原先是在袁绍营中共事,正派儒雅,更远见卓识,仪表堂堂,凛然于朝,曹操也被他的一身正气所慑服。

如今崔琰任丞相府东曹掾,品阶不过下级官吏,然其手中权势颇大,负责整个魏国官员的升降考核,人才选拔。

崔琰此人有品格高雅,心性正直,更有识人之明。在崔琰负责选拔考核官员的十余年间,朝廷百官也好,天下士人也好,皆对崔琰赞叹不已。即便是曹操,对这位正道直行而又有天下大名的崔琰也颇为尊敬。

是以为曹植择这一份亲,足够说明曹操心中对曹植的期望了。

然而曹植这般表情,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了。

曹操皱眉不悦道:“曹植,你这是什么表情?”

曹植许久才有了动作。

他几乎是僵硬着身体,躬身一拜道:“儿、领命!”

曹操上下端详他许久,忽然道:“你这个样子,是因为你心中有了喜欢的人?”

曹植豁然抬首。

曹操拂袖淡道:“我的儿子,喜欢何人就要大声说出来。你若是喜欢,便告诉为父,为父为你下聘就是了。”

曹植目光闪烁。他终究是躬身,一字字道:“多谢父亲,但儿不能说!”

曹操眉头皱的愈发深了:“喜欢就是喜欢,什么叫不能说?”

曹植眸中苦涩,半晌只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曹操端详他半晌。良久,道:“看来你喜欢之人,已嫁作他人妇。”

曹植绝非君子,因为一个君子是决不可能假装这么多年的,那么君子不夺人所好这点便可略去。而以着他们如今地位,又何来不能说?所以曹植不愿说出这名女子的缘由,非但是她嫁做了他人妇,她的夫君更是曹植所不愿交恶的。

这个人又是谁呢?

曹植久居府中,并不曾接触什么女人。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是曹丕或者曹彰的妻子。

曹操深吸一口气,掩去其中晦暗莫名。

他终是用力拍了拍曹植肩膀,淡道:“你还年轻,不知少年时期喜欢亦不过如此,唯有未来才是最为重要!好了,为父还要出征马超。待大胜归来,方是你迎娶崔氏长女之日!”

天色有些黯了。

曹植一个人走到郭嘉院落,怔怔站在门口发呆。直至仆人告知郭嘉,郭嘉才起身将曹植迎入厅中。

他命人掌灯,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

曹植瞧着他,一语不发。

郭嘉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被曹植握住了手,用力收紧。

郭嘉略略皱眉。

然后,他听得曹植近乎冷漠的声音:“我要娶妻了。”

郭嘉微怔。

他的面色愈来愈白,眼中也有了些微的惘然。但这种惘然只是转瞬即逝的,快到甚至令曹植以为是错觉。

然后他扬起一个微笑,他说:“恭喜。”

曹植几乎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郭嘉。他松开手,轻声重复了一遍:“……恭喜?”

郭嘉微笑道:“这是好事。在下好歹与四公子算是师徒了,学生娶妻,为师也十分开心。我便去取些酒来,与四公子痛饮!”

曹植豁然抬首凝视着他。

他像是第一次瞧见郭嘉一样认真地、陌生地凝视他,抑或在比较这一张脸与他心里的那一张,有没有什么不同。

五年,曹植喜欢这个人整整五年。

他不知道前一世究竟活了多久,但他这一世是从十五岁开始喜欢一个人。五年时间,他从偶尔想念一个人,至于日夜为他担忧。后来与他相处,更是极尽自己所有令他开心。

为何会喜欢呢?

那段悠长无趣的岁月,曹植已从一个兢兢战战的小孩成长为懂得规则的少年。“活着”这一根深蒂固的执念看起来也并非遥远,于是他开始不满足现状。

也许郭嘉并没有猜错,曹植之所以喜欢他,当真是因为那一次饮酒,见到他有着远大的理想。

因为有着理想,所以从不茫然,所以坚定不移。曹植看久了,迷茫久了,也便开始追逐他。

然而这又如何呢?无论起因经过,结局都是他喜欢上了这个人。

从些微的喜欢,渐渐加深至后来不可自拔,甚至想要与他长相厮守。

岂知也不过念想。

他不甘心,岂能甘心呢?

郭嘉已取来了美酒,给自己取了个杯子,却给曹植放了大碗。

一如多年之前与年幼的曹植饮酒,一杯一碗,角色已然对调。

曹植喝尽了三坛酒,终于醉了。事实上自从他会饮酒,便鲜少醉了。他醉的时候也会说一些胡话,比如现在,他就反复说着,“我好难受,先生。”

为何要成亲了,反而难受呢?

郭嘉闻之,端着那一碗酒,将目光放到曹植身上。许久许久,他终究是闭了闭眼,抬首抚了抚曹植发顶,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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