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台遥与我进到三楼雅间,宗政绮早已等候多时,三人依次行礼还礼,待站直身子,我才看清楚墨台遥口中有“大儒风范”的女子——
同样是文人,她与傅余氏及墨台琉的气质迥然不同。那两人因久浸官场,多多少少沾染了世故,而宗政绮,身上是完完全全的书卷味,很干净,干净到……让我联想到书蠹了。
她身材高瘦,发色偏淡,刘海过长,几乎遮住双眼,脸色呈现不健康的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胆小,行礼说话时,不敢直视于人,说话呐呐如蚊声。
“不知宗政小姐今日请我来此,有何指教?”三人刚入席坐稳,我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我……”宗政绮脸露迷茫,看上去竟不知所措。
“小姐,您忘记了?您请墨台夫人来,是要跟她谈谈冉燮公子的事……”之前的那名女侍,站在边上出声提醒。
这样的场合,怎么都轮不到她一个下人开口说话吧……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这雅间没留其他人侍候,就这女侍一人忙里忙外的,从门边接过楼里小二送上来的菜肴,然后摆到桌上。门外有春莲守着,她应该无法动手脚,而她从门边端菜过来的过程,我也没看出有什么猫腻。
“我……今天请墨台夫人来,是因为听说,墨台夫人跟冉燮长公子有些过节,不知……不知……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
闻言,我不禁重新审视这个宗政绮——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问题,偏偏从她口中吐出,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已经懒得开口问宗政绮,她听到的究竟是哪个版本的流言。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对冉燮殷有心,就是不知道冉燮殷可知她的心意,又是如何看待她了……
“宗政小姐,原来你看上了冉燮长公子啊……”墨台遥眸色一亮,脸露兴味。
“我……我……”宗政绮嗫嚅,又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我认定她是羞怯,不以为然,嘴上敷衍地说道:“宗政小姐请放心,所谓过节一说,不过讹传,我断然不会为难冉燮长公子的。”
宗政绮只是缓缓地颌首,之后居然就不语了,也不见她动筷,只是静静坐着。我不禁皱眉,想不出她的意图……
下意识地以余光瞥向那个女侍,只见她规矩地立在我的右上方、墨台遥的身后,敛眉低首,垂手而立,不见异样。我正欲移开目光,视线正巧扫到她左手手背皮肤下的突兀,那是……
心神一震,我立刻抬眼看着墨台遥,她正兴致勃勃地向宗政绮问话,看上去毫无防备。
那女子手肤下层渐渐地有所动静,仿佛有活物苏醒,然后开始蠕动。很快的,一条乌黑油亮的身软无骨的小虫,从她的食指指尖钻出,然后无声无息地摔落在了地板上,而那女侍的皮肤仍旧平滑完整,不曾出现丝毫破裂。
那虫子缓缓地冲墨台遥爬去,眼见已经快到她的脚边。
我纵然不是全心信任墨台遥,但是到目前为止,她未曾害过我,甚至可以说,她待我不错……她是普通体质,蛊入身子,必有损伤——
撇了撇嘴,我终是跳了起来,手指一伸,惊慌喊道:“地上有虫!”
墨台遥被我一吼,条件反射地向后跃开,我眼明脚快地踩了过去,顿时,脚心涌上一股热流,我知道蛊虫入体,瞬时死亡。
我移开脚,鞋下空无一物,状似疑惑地嘟囔:“奇怪,明明看到有虫的……”
“夫人,出什么事了?”我的叫声惊动了门外的春莲,她神情紧张地推门而入。
“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墨台遥仔细看了看地上,并没发现异常,坐下时不满地嘀咕。
“一时眼花。”我脸带歉然,余光瞄向那名女侍,她仍是态度恭敬,只是眼中带着异彩,抹上笑意。
敢情她这个蛊,下到墨台遥身上或者我的身上都可以啊……
我坐回椅子,眸光偏冷,瞟向一旁动作迟缓、似乎尚未搞清状况的宗政绮。
她邀我来此就是为了借机下蛊吧?!那么,她的目的呢?为了冉燮殷?难道只因为听信了街市中荒诞的流言?!
不得不说,她戏演得真是不错,我几乎被她的表象迷惑,以为她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儒生……
又坐了一会儿,我借口更衣,退出了雅间,特意吩咐春莲别跟来。绕着“口”字回廊拐了两道弯,进了西阁,从里面把门闩好,然后开始运气,腹部越发灼热,头有点晕眩,眼前发黑,喉口慢慢涌上一股腥臭味——
我开始干呕,方才吃的菜肴全部翻胃而出,一并出来的还有一条黑色的虫尸。仔细察看,不过是寻常的蛊虫,似乎不足为患。
稍作清洗,我徐徐打开门,赫然看到那名女侍已等在门外。
“墨台夫人,小姐见您许久未归,打发我来看看。”她如是说。
“有劳,我没事……”我抬眼看向她,只觉得她双眼幽潜,瞳色暗沉,眸心交织着奇特的光影,如深海漩涡一般,摄人心神。
“墨台夫人,你从这里离开以后,还跟往常一般地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改变。当你与墨台烨然单独相处的时候,寻个机会,偷袭于他,但毋须伤其要害。”她的声音低沉黯哑,充满魅惑,引人入魔。
“墨台烨然……”我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轻轻重复。
“对,墨台烨然,仪公子,你的正君。”她一脸算计。
还有什么命令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