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渊十一年,鸣蜩之月。
好……好小啊!
我走进房,一眼就看见床上的裹在麻布毯子里、只露出青白脸庞的人儿,她就是师父一直挂在嘴边的“药人”吗?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濒临死亡的孩子。
“殷,你来了!她的下颌骨被打断,左右手的指骨、掌骨、腕骨,都被捏碎,左右两腿的髌骨也被卸了,身上多处伤口已经溃烂……我刚才只粗略察看了一下,不知道她有没有伤到要害……你一定要医活她。”
师父坐在床边,身上的夜行衣还未换掉,泛白的唇上残留着刺目的血痕。
“师父,我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吧!”我将手中的药箱平放在桌上。
“先医她!”师父执拗地说道,随即,精疲力竭地阖上眼,难掩痛苦神情:“这次,我领了三十五名武功卓越的弟子闯进去,结果只带回了珊一人……那个墨台别庄里,居然养着大内高手……”
我小心地揭开毯子,然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腐烂的异味扑鼻,她的身子瘦骨嶙峋,四肢细细的,找不到太多的肌肉,似乎就是极薄的皮包裹在骨架上,还是极薄的破碎的皮——虽然,刚才师父说她身上伤口溃烂,只是……她的身上还有哪寸皮肤是完整的呢?!
我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双手不受控制地抖动。
床上的人,倏然睁开了双眼,隐约看出眼形好看,眸色极深,并未混沌,但如今深陷,像两个大黑洞。
我对上了她的眼瞳,恍惚间,似乎看到她眼波流转,抹了华彩,她的唇瓣蠕动,宛如在说话——我心下一惊,莫不是……她的生命到了尽头,此刻是回光返照?!
缓缓地靠近她,极力倾听,尽管她的下颌骨下垂,吐字口齿不清;尽管她气若游丝,话音断断续续,但是,我能确定,我听到她的话了,她说——
“救……我……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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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渊十一年,仲商之月。
我端着一碗药,推开了屋门,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
光裸的背脊,细长的手臂,白皙的双腿……我以为自己错看,用力闭了眼睛,再定睛一瞪——
“师叔……您在做什么?”我失声喊道,感觉自己的脸面迅速窜热。
“在研究自己的身体,有没有缺少必要的器官或者组织……”她嘀咕,话语顿停,就见她急急拢好身上宽大的xiè_yī,提高声音,嚷道:“你进来都不敲门的么?我原本想赖上你的,但现在知道,在这里,我被你看光光,是算你吃亏——你可别想赖上我!”
我有些许迷茫,不解她话中的意思。而她一直没有回头,面朝彩绘梳妆镜架,瘦弱的身子,瘦小的背影。
“那个……能不能劳驾你背过身去,我想穿裤子。毕竟,我暂时还无法适应这里的相处模式啊……”
相处模式?她说的话真古怪,或者该说,一直以来,她的言语与行为处处透着古怪。师父曾说,她是一个稚童,犹如一匹无暇的白帛,性情未塑,尚需悉心教导,稚童啊……不经意地抬眸,直直地对上了镜中的她的双眼,她眸含隐忍,似乎正在静静等待着——
猛然意识到她前半句说了什么……我迅速转过了身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中晃过那片光裸的雪白……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面皮好像着了火一般。
我照顾了她三个多月。她的下颌骨,有明显的多次拆合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强行灌食;其他地方的骨伤,皆是新伤,也幸亏如此,稍加调养,倒不会落下病根;她皮肤的溃烂,由体内蛊毒发作而引起。我猜想,可能由于她的体质异于常人,蛊毒是由内向外发散,无法伤及她的五脏六腑,因此,她现在仍活着。然而活着,对她而言,未必是老天的眷顾,因为她要生生地承受下所有的痛苦……我无法想像,过去的两年,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但是在经历了那么长时间的折磨之后,她竟然还拥有惊人的求生意识,这令我震撼莫名。
她的身体,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是经由我的双手,一点一点恢复成形的。只是,以前从未在意,或者说,从未意识到,她其实是个女子……
“我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从未想过这么荒诞……不过,这个世界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呢……只是,为什么我会接二连三地中奖呢?!”耳边传来她的碎碎念,语气透着懊恼与慌乱。
我依然疑惑,只隐隐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由得也跟着她着急,追问道:“师叔,您是身子难受吗?”
“我是心里难受啊……这里真的是男人生孩子吗?”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沮丧。
这个问题我听懂了,脸皮持续烧烫,支吾道:“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身后的她,没再说话,只听她慢吞吞地穿着衣服,然后沉重地走到桌旁坐下,接着就是,快速翻书页的响动。
我等了又等,她始终没开口允我转身,我试探地唤道:“师叔?”
“有没有书是介绍身体内部结构的……譬如,女人有没有卵巢?”她出声问道。
“身体内部……是指心肝脾肺吗?《脾胃论》、《伤卒病论》都有提到。”这个问题,我似懂非懂,但是尚能作答。
“那些书,我全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