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是传说中的雅典国王,这个人曾经杀过米诺陶洛斯,也就是那个著名的米诺斯迷宫里的牛头怪。当然这个故事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忒修斯胜利回航之后所乘坐的那艘船。那艘船最终被雅典保留起来当作纪念,但因为船是木制,很多年后船身开始腐朽,于是人们就开始不停的进行修补替换,终于有一天,这艘船上所有的部分都被替换过了。”
高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黄天然似乎认真在听,这才继续说道:“故事其实很简单,也有其他的版本,比如说这艘船是在不断的航行中更换部件等等。不过不管怎么改变,这些版本的核心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忒修斯之船必然会不停的老化然后不停的更换新的部件。最终由此引申出来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这艘船的部件完全被替换后,它究竟还算不算原先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如果算,它却没有一根钉子和之前是相同的。如果不算,它是从什么时候不算的。”
高帅很快就将故事讲完,小小的客厅里陷入一阵沉静之中,黄天然显然被这个故事吸引住,就连那本台历都攥在手里,不再传送。
“对于忒修斯之船有很多解释,就好比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忒修斯之船都有自己的见解,而且很多都能在逻辑上说的通,这就是哲学悖论的特征和吸引人的地方。”高帅慢慢的说道,他试图掌控谈话的节奏和气氛,这是一个领导者所必修的功课,以前他不需要,现在他需要了。
“那你的解释是什么?”黄天然忽然问道。
“我的解释?”高帅反问。
“嗯。”黄天然认真的点了点头,说明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高帅究竟是怎么看待这艘船的。
看着黄天然认真的眼神,高帅的心里一喜,黄天然的反应正是高帅所期望的。黄天然的回应就说明她已经被纳入了自己的谈话节奏当中,这有利于自己去引导她的思考方向。
倒不是高帅想洗黄天然的脑,他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力气是因为但凡这种所谓的哲学悖论都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就如高帅刚才所说的,一千个人的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且这些哈姆雷特很可能还是截然相反的。更有意思的是,这些甚至截然相反的解释看起来还都合乎逻辑。
这正是哲学悖论的魅力所在,如果放在平时,这是个很好的闲谈话题,不过高帅今天并不是来和黄天然闲谈的,他是要解开这个不幸女孩的心结。
所以高帅要掌控套话的节奏,方便自己在方向上施加引导。如果不加以引导,黄天然完全可以从忒修斯之船上得出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的结论,甚至进而加深对自己存在的怀疑。这就适得其反了。
“你还没有解释。”见高帅似乎停了下来,黄天然催促道。
“我的解释其实很简单。”高帅回过神来,微笑道:“the_box,我们可以把目光拉远,跳出船的思维来看待这个命题。”
“跳出去?”黄天然微微一怔。她在听故事的时候,脑袋里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那也正是高帅所担心的。黄天然不认为自己还是原本的那艘忒修斯之船,她不认为自己还是那个原来的黄天然,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这也正是黄天然迷茫的根源。
“对,跳出去。哲学悖论的特点就是,如果你遵循了它所规定的条件,你就永远无法得出真正有意义的结论。就好象著名的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的悖论一样。虽然现实中的阿基里斯可以轻松超越乌龟,虽然可以用数学以及其它各种方式去推翻这个悖论。但是,如果你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芝诺所设定的范围内,你就永远得不出正确的结论,哪怕你明知那是错的。”高帅解释道。
阿基里斯追不上乌龟是个很有名的哲学悖论,在芝诺的假设中,阿基里斯每一次前进都要先追上在他前面的乌龟,可与此同时,乌龟却又比之前的位置更靠前,于是就形成了阿基里斯永远也赶不上乌龟的悖论。
这很显然是错的,但如果被局限在在芝诺的假设中,那就会永远无法得到正确的答案。
“那要怎么跳出去?”黄天然下意识的问道。
“首先,你要清楚,忒修斯之船和你的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高帅开始步入正题。
“我确实和那艘船不同,那艘船是一点一点的被替换,而我却是在瞬间产生的不完美的复制体!”说着,黄天然的目光转到了手里的台历上,其实这本1994年的旧台历也是一艘忒修斯之船。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要说的却不是这个。”高帅摇头道。他并不惊讶黄天然的反应,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客观来说,黄天然不论在理论还是现实中确实是个复制品,这是不可否认的。也正因此,高帅没有用“人体本身就在不停代谢”的这个常见解释来说服黄天然,因为那都是表象,解决不了根源问题,所以他要从另外的角度来说服女孩。甚至高帅是有意让黄天然自己先得出结论,然后再由自己去解释,这样才能最彻底的化解女孩心头的疑惑。
“我说过,要跳出去这艘船的局限去看它。比如你可以这么想,为什么要纠结于那艘是不是忒修斯的船呢?”高帅反问道。
为什么要纠结于那艘是不是忒修斯的船?黄天然愣住了,她没想到高帅会如此看待这个问题。
“怎么可以这样?”黄天然觉得自己有点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