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琅这几日吃住都是在御书房里,书房里的灯经常燃到天明,傅问渔好几次经过,都看到外面的太监熬不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有消息说,温琅想在民间开始筹集粮食,国库里没有余粮了,民间就算被他压迫得再厉害,也总是有一些人家家里有余粮的,他想试试看能否号召大家捐粮,以解余陵雪灾之难,时间每过一天,整个西北几百万人的生命便多一份危险,死去的人就难以再找到,温琅越来越心急。
他是年轻的帝王,他是会犯错的帝王,但他也是真的爱着这个国家爱着这个国家子民的帝王,他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现在他想弥补,却艰难无比。
他失去了公信力,这个国家的百姓对他没有信任,甚至,百姓对温琅是反感的,在无人的时候是要骂一声昏君的。
所以他这个方式几乎是夭折,连宫门都未能传得出去,百官就用往日里的许多事迹告诉温琅,这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
已经穷困交加,家中还无男丁的百姓,是不可能听温琅的话,把自己活命的口粮送给他人的。
所以温琅沮丧不已。
傅问渔提了些吃食,让小太监通传,自己想见见皇上,跟在温琅身边的小太监是个明事人,知道大家都不太敬服的白发皇后却是自家皇上的掌心肉,所以立刻进去传了话,未过多久御书房里的大臣接连出来,看到站在一边微垂着头的傅问渔,皆是不屑,有个人甚至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花璇看着生气就要上去跟那人理论,傅问渔拉住她,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温琅让傅问渔坐下,打开她带来的食盒,闻了闻清香的味道,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是你做的?”
“嗯,听说你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来试试看。”傅问渔说道。
等温琅吃好了,傅问渔才收拾着食盒说道:“其实你从民间百姓那里征粮,是行不通的。”
“我也知道,只是,没有比这更快,更好的方法了。”温琅伪装着的轻松自在傅问渔这句话之后立刻瓦解,他叹息一声。
“还有一个方法。”傅问渔慢慢盖好食盒,对温琅说道。
“什么?”
“裁军。”
“傅问渔……”
“裁掉过份臃肿的军队,至少裁军三十万,这些人可以回到家中与父母妻女团聚,也可以帮着家人渡过此次雪灾,避免又有什么地方因为没来得及提前修葺房屋而垮塌,还能化解先前大肆征兵而积压的民愤民怨。”傅问渔说话声音不大,但有某种奇异的坚定力量,她说得一点错也没有,这样做最大的好处,在这个人心惶惶的冬天,化解民怨,免得再次生乱。
“大军是用以保住祈国的,你让我把他们裁掉,岂不是要让我祈国暴露在毫无保护的危险之下。”温琅笑声说道,显然不准备考虑傅问渔的这个提议。
“祈国现在大军足有百万余,这些人每天一睁眼便是银子与口粮,这是一巨大的开销,比后宫里那些太妃太嫔们用得可多得多,这些军中粮食完全可以送去灾区,给正在挨饿受冻的百姓用,再说了,你现在不裁军,你的军晌又还能支撑这样庞大的军队多久呢?”
傅问渔问他,很早以前,祈国就没有什么多余的银子和粮食了,否则他们不会对那时候的贾瞒又是拉拢又是威胁,想方设法地要从她那里弄些银子出来。百万余的大军,一天的消耗是极为可怕的,裁军三十万,就只算这三十万士兵一个月的口粮,裁也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送去余陵省着点用,也能暂时缓一缓余陵几百万人的吃饭问题。
这样的道理温琅自然一听就懂,可是他却有些沉默,于他而言,他看问题的方式与傅问渔不太一样,傅问渔看到的只是冰冷的数字,可是温琅看到的却是未来无可避免的战争,是祈国疆土的完整,还有祈国是否能羸得过或许是百年来最为关键的战争。
于是他的沉默显得理所当然,甚至不该被责备,疆土与百姓要怎么选?这个问题,足以令任何一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头痛很久。
“军中不可动,我会再想办法的。”温琅最后选择的好像是疆土,傅问渔也并不意外。
傅问渔只是坚持着说:“但是祈国真的用得着这么多大军吗?以祈国的疆土,五十到六十万的大军足足够用,可是你硬生生扩到百万余,最高峰甚至一百二十万,你说你是为了防着方景城打过来,为了祈国,那温琅我问你,战争的输赢,真的是只靠人命去堆吗?”
“光靠军法我便已羸不了他,若是连人命都不舍得堆,还有什么羸的可能?”
“好,那我们就说人命,当年商洛他以五万人胜你祈国十五万大军,这是你亲自经历的战事,不假吧?去年,你与萧凤来海上派兵二十万,池陵同时出兵十万,两方夹击商洛,方景城以十万余人全歼你海上大军,其中有不少还是未上过战场上的新兵,池陵也留下了两万条人命。而他呢?他损失了什么?这便是你说的以人命来堆,练多不如练精。”
傅问渔看着温琅的眼睛,她必须以足够的诚恳来让温琅相信,她是真的为了祈国百姓的生死,而不是在帮着方景城削弱祈国的力量……不管祈国力量有多强,总不是方景城的对手,温琅始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温琅也看着傅问渔,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漆黑的瞳仁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他也听得出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