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志本以为这丫头是来当摆设的,可瞧见安然手里的刀盒,差点儿堆乎了,他好歹也是安记酒楼的管事,自是有些见识的,更何况,府里那位老爷子当初来冀州的时候,就是在这儿晾了回手艺。
老爷子伤了腕子,如今已不大上灶,那次也只做了一道樱桃肉,可就这道樱桃肉,已让自己大开眼界。
樱桃肉是一道正经御膳,别看名儿叫樱桃肉,跟樱桃可没什么干系,半尺见方的五花肉,叙慢煮至七成熟,再切成二十个四方块,晾凉之后,肉片一面用快刀划出十字纹,需划出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都必须如樱桃大小,下刀的深浅最为讲究,需把肉刺开一多半,却又不能完全刺透,如此,方能在下锅炸的时候,肉片彭咧开来,恰如四颗圆滚滚的樱桃。
老爷子伤了手,这刀工是老爷子的大徒弟,如今府里的高大厨代为出手,最后是炒汁儿,盐、糖、醋、酱油、葱、姜自不必说,还必须用红曲米,只有这样做出的肉才会是紫红的樱桃色。
把那二十五块炸出樱桃形的肉块儿放进汁里煨焅,待到汁液充分收进肉去,捞出来整整齐齐码在盘里,就是一百颗油润饱满的小樱桃,紫红酥香,晶莹剔透,只看一眼都是造化。
而当时自己有幸帮老爷子捧了一会儿刀盒,这刀盒上的彭祖像,如今还记着呢,故此,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丫头手里提的就是老爷子使的厨刀,不知伺候过万岁爷多少回御膳的家伙什。
隐约听说老爷子近日收了大厨房的丫头做徒弟,如今家伙什在这丫头手里,不用说了,这位肯定就是老爷子新手的徒弟了,连跟了自己一辈子的厨刀都舍得给,可见老爷子多媳这徒弟,恐比府里那两位大厨,还在以上,没点儿真本事,老爷子岂能看上眼儿,怪不得才十六七个小丫头就敢来应承大厨的差事,人家这是心里有底,手下有货,啥都不怕,要不然,也不敢开口就做这道扣三丝啊。
想明白了,安志立马换了一副格外恭敬的脸色:“姑娘莫怪小的眼拙,怠慢了姑娘,实在不知是姑娘前来,您里请,小的给您捧着家伙什。”说着伸过手捧起安然的刀盒。
周围看热闹的都傻了,不明白管事这是抽什么风,尤其李大勺,心里一万个不服气儿,琢磨这丫头肯定不知道扣三丝的底细,瞧了眼菜牌,觉着这道菜看着容易,随便点的,仗着他师傅是大厨,根本不怕安志,撇撇嘴:“安管事您也给这丫头糊弄住了不成,她才多大,会不会拿刀都两说,竟敢张口做扣三丝,真真是笑话,一会儿做不出来,丢了人还罢了,怕是要砸了咱们安记酒楼的招牌。”
安志瞪了他一眼,心说,这李大勺还真是蠢笨如猪,真佛就在眼前还瞎嚷嚷,就冲老爷子的名头,便他师傅老孙头在这儿也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不能有半点造次。
自己可是知道厨子这个行当,看似不入流,却最讲师承辈分,哪怕这丫头年纪再小,拜了老爷子当师傅,这大燕的顶级厨子里就有了一号,老孙头都算无名晚辈,李大勺就更贴不上边儿了。
有心点他一句,却听安然道:“既然话说到这儿了,今儿我也表个态。”说着,恭恭敬敬对着安志捧得刀盒鞠了躬,指着上头的彭祖像:“咱们厨子的祖师爷在上,安然起个誓,若今儿因我安然砸了安记酒楼的招牌,从今往后,安然再不上灶。”
安然一句话周围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举凡干厨子的都知道,这可是一个最毒的誓,厨子不就指望着上灶糊口呢吗,若是不能上灶就等于离了这一行,换句话说,安然这句话就相当于,今儿若做不出一道地道的扣三丝,从今儿就不当厨子了,等于砸了自己的饭碗,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这已经是最毒的誓了。
李大勺一愣,却想到什么,不禁道:“你们女人有本事,便不能上灶又如何,只要能勾住男人,自有锦衣玉食等着你呢。”
安然脸色一冷,直直看向他:“我敬你是同行,才对你忍让一二,却不代表可以任你侮辱,女人如何,只站在这儿就没有男女之别,有的只是手艺高低,你不分青黄皂白便口出卧,莫非你师傅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安然一番话铿锵有力,小脸上没有丝毫笑容,便个头小小的站在那儿,那股子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气场,也令周围人纷纷低头,不敢言声。
李大勺也被她的气场震慑,略往后退了一步,却想起给个小丫头几句话就说怯了,着实丢脸,磕磕巴巴的道:“这跟我师傅有什么干系,你少在这儿牵三挂四的。”
安然异常肃冷的看了他一会儿:“你以为简单会烧几个菜就能称为厨子吗,恕我直言,便你厨艺有成的一日,没学会儿做人,也是厨子里的败类,永远不会成为一位顶级大厨,若我是你师傅,手艺其次,先叫你做人是正经,不然,心歪了,厨艺再好也无济于事。”说着迈脚就往里头。
李大勺给安然几句话说的,一张黑脸一会红一会儿白,异常难看,哪会让她过去,伸手要拦,却被安然一句闪开,下意识收回手,不知为何,这会儿从心里往外怵这丫头,手放下,意识到扫了面子,还要拦,被安志急声喝住:“李大勺你聋了不成,没听见姑娘的话啊,睁大你那俩瞎窟窿好好看着,再若胡沁,莫怪你志大爷拿擦脚布把你那张臭嘴堵上。”心说,这头猪还真是不知好歹,到这会儿了,哪凉快哪眯着去呗,还想往前凑合,不是找不自在吗。
李大勺见安志脸色变了,心里再不忿,也不敢吱声,只得气哼哼跟在后头,狠狠盯着安然,眼珠子都不带错一下的,心说,爷就不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