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百多将士的慨然赴死,打乱了李玄霸的计划,他原本打算杀死朱粲后,立即撤退,如今他改变了自己的心意。那些人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一件事,冠县的百姓还可以救赎。
朱粲的首级被挂到了城门上,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会有百姓聚集在城下,用石头、泥块发泄心中的怨恨,不过半天时间,朱粲的头颅变得面目全非,两只没有眼珠的眼睛,注视着曾经欺凌过的百姓。
两天后,王伏宝率领骑兵到达冠县,劝说李玄霸尽早离开,被李玄霸婉言拒绝,他终究不忍心这片土地再次出现易子相食的惨景。在朱粲身死以及朝廷大军的控制下,冠县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存粮不多的问题,依旧无法解决,直到一直运粮的队伍出现在城下。
“淮安杨士林、田瓒,求见周国公大人。”一道声音响起,给冠县的百姓带来了生机。
朱粲的残暴,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杨士林和田瓒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在两个多月前开始起兵,但碍于势力薄弱,只能固守淮安,与朱粲派出的大军相抗。正是因为有杨士林这些豪强,冠县的兵力才会如此薄弱,让李玄霸得以趁虚而入。
李玄霸在冠县呆了几天,对于周围的情况自然有所了解,听说杨士林二人前来送粮,连忙亲自出城,将他们迎进城里。
“二位壮士之举,真是让本公觉得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啊!”寒暄一番,李玄霸感慨道:“本公正为百姓的生计发愁,你们就将粮食送了过来,本公代冠县的百姓,感谢你们。”
杨士林面露羞愧,拱手道:“我与田兄小人之心,先前担心周国公大人会妄动兵戈,是故未敢前来拜见,后来听闻大人您安抚百姓,把将士们随身携带的粮食都拿了出来,您的仁厚,我等心悦诚服,愿将府里的粮食尽数奉上,以解百姓饥饿之苦。”
“粮食再多,终有吃完的一天,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让百姓恢复耕田种地。”李玄霸友善的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勉强:“朱粲手中的文武官员,本公不敢用,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以后冠县以及附近的郡县,本公就交到你们手中了。”
杨士林和田瓒相视一眼,田瓒惊讶道:“周国公大人不打算留下来?此地虽然被朱粲弄的民不聊生,但草民相信,由您来治理的话,不出一年定能恢复生机。”南隋那边的情况,田瓒也有所耳闻,所以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当然,田瓒话中有话,他希望李玄霸能够将朱粲的地盘纳入南隋。
“此去江都太远,本公无法保证百姓的安危。”李玄霸摇了摇头,说道:“百姓已经禁不起战乱,本公将此地交到你们手中,并非希望你们能为朝廷效力,若是将来大唐、北隋或者凉国来攻,你们献城投降便是。”
朱粲的地盘并不算小,如今他被李玄霸诛杀,各郡县的百姓都对李玄霸抱着感恩之情,只要他愿意,平定朱粲的余部轻而易举,随后便可以得到极大的好处。
杨士林和田瓒没想到李玄霸会说出这样的话,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答话。
“你们放心,方才所言句句出自本公肺腑,丝毫没有试探二位的意思。”李玄霸看出杨士林二人眼神中的担忧,正色道:“对于本公而言,百姓能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周国公果真不负大德之名。”杨士林和田瓒同时躬身拜道:“但大人所托,恕我等不敢从命。”
“本公听说你们为了百姓,敢于起兵反抗朱粲,为何朱粲死了,你们反倒推诿起来?”李玄霸皱了皱眉头,不解的说道:“难道还有谁比朱粲更残暴?”
“大人,草民不是担心这个。”田瓒答道:“您对百姓有恩,我等如果投降别人,岂非忘恩负义?”
“愚昧!”李玄霸训斥道:“百姓已经沦落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你们还谈什么名节?若百姓都在战乱中丧命,本公替朝廷打下这江山又有何用?”
初次见面便被训斥,杨士林二人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快。
他们容貌平平,武艺一般,更谈不上才华横溢,唯一能拿出手的就是家世。但是在李玄霸面前,他们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也变得无比渺小。
二十岁便官拜国公,并非世袭,不是散官,而是真真切切的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隋周国公!
李玄霸说话时的神情很严肃,让杨士林和田瓒心生恍惚,完全忘记了他的年纪,他们躬身再拜:“谨遵周国公大人的命令。”
“这不是本公的命令。”李玄霸摇头道:“你们要记住,本公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包括你们今日前来送粮,也是在本公的胁迫之下,不得已才做的事。”
“这会有辱您的名声啊!”杨士林愈发觉得李玄霸仁厚,感激涕零道:“若是为了草民的项上人头,毁了大人的名声,草民难以心安。”
见杨士林明白自己的意思,李玄霸舒了口气,嘴角翘了翘,自嘲道:“本公要那名声有何用?你们若是觉得委屈,等本公挥师北上时,二位再替本公正名便是。”
考虑到种种因素,李玄霸确实不方便留在冠县太久,田瓒和杨士林用眼神交流片刻,终于应下了李玄霸的话。
相对而言,古人的思维方式比较简单,他们会因为名望而对一个人推心置腹,恰好,这段时间以来,李玄霸的名声不错。
李玄霸说不清对杨士林他们有几分信任,但他没有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