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咨询传播的速度,在后世必定首推无处不在的无线电波,但是在古老传统的世界里,口口相传的信息较之电子的跳跃速度,似乎也并不逊色太多。
短短两个半月,黄河上游沿岸灵州之地的变化,已经传至千百里外。
区区环州军司一个偏狭所在的口舌之议,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在这个雪花统治了的时节,静塞军司的人事变动似乎比灵州的外来户更让人重视,只是新任的文官出身的转运使把目光投向了灵州让人有些困惑之外,北地契丹人好像也从檀渊之盟的变化中挣扎了出来,开始向四周巡视。
哦,顺便提一句,环州杨延平所提起的那位文官夺武权的转运使,只不过是众多关注灵州变化的人物之一,他之所以会对灵州做出反应,并非是这类文官多么兢兢业业,而是他们这类文官不懂征伐,却明白河西之地并不是荒无人烟,而是敏感之地,一旦稍有变动影响了边境现状,带来的将不仅仅会是宋境内的朝局动荡,还有可能是丢官弃职,甚至关切到他们本人的身家性命。
更何况,罗开先率众抵达的事情绝非小事,十数万人,至少四五万人的强大军力,不一定会影响全局,但对河西之地未来的走向绝对是关键性的。
如此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势力,又怎会悄无声息的不引入关注?
当然,无论哪个时代,有尽职尽责的人,有心细敏感的人,同样就有玩忽职守的人,有疏忽大意的人,只不过这类人实在不值一提。
……
黄河,东方文明的母亲河,她的整个身材非常妖娆婀娜——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曲折非常大的“几”字形,在“几”字拐弯的最北部中段,河水北岸,有一处高耸的山系在此矗立。
党项人叫此山为腊蒻山,契丹人则称之为牟那山1。
山之南水之北,是一片方圆至少数千里水草丰美的开阔地,在这里最早矗立着一座九原城2,那是曾经之所在,只是随着秦汉的衰落,北方不重视城池的族系南进,古老城池早已废弃,及至鲜卑人建立政权大魏(北魏)之后,曾于此建立一个石头城,名叫怀朔镇,只是很可惜,草原部族的传承向来是不稳定的,随着魏的衰亡,怀朔镇也很快荒废。
再之后就是隋唐时期,文武全才的张仁愿3趁突厥默啜可汗4西征之际,在水北建立了三座受降城,其中的中受降城就坐落于此,为北方沟通东西南北各处的枢纽之地,也是行走北路商旅的重要落足地。
唐亡之后,各族系包括唐军镇势力你来我往,经过多次土地争夺,最终北方的契丹人强势崛起占据了这里,并划分为西京道下属的次等行政区——云内州,中受降城得以继续使用为州府所在。
与南方汉制的赵宋王朝不同,北辽契丹的州并不是完全的行政机制,而多是几部贵族联合(或者大贵族单独行动)劫掠民奴跑马圈地划分的可世袭的地盘,名为头下军州,实际则类似于南方的王公世袭封地5。
围绕着牟那山,南面就是隔河相望的河套地区,北方远去就是草木稀疏的大漠,东西两侧分别是云内州和丰州6,两者都是北辽统治,只不过稍有不同,云内州是头下军州,丰州则是直属中央的驻军大区,还有个不同就是云内州的统治者被称作夷离堇7,丰州的驻军是天德军8,统帅沿袭了唐制,叫做节度使。
相同的是两者都是镇守北辽西南大区,都有防御定难军北扩的任务。
罗开先落足灵州这一年,为赵宋景德三年,契丹历统和二十四年,云内州的夷离堇浦古与丰州天德军节度使耶律庆喜两个关系不错,经常凑在一起饮酒作乐,却又由于利益和性格习惯,凑在一起争吵甚至打架分胜负。
十一月的这一天,连续的大雪使得山路被封,人马难行,被大雪阻碍没能回返丰州的耶律庆喜只得留下,浦古也没办法,只好每天好酒好肉招待损友。
中受降城内最宽宏的建筑,夷离堇府邸里面最豪华的宴客大堂内,几只巨大的铜制炭火炉内火光辉映,加上四处摆放的牛腿蜡烛,还有来回走动添酒眼神乱飘的侍女,使得客堂里面的温度如同盛夏一般。
挂了一脸卷曲虬髯的耶律庆喜褪脱右臂的锦袍袖子,虬结粗壮的手臂揽住身边的女娘,恣意揉捏了一会儿,拍拍女娘的屁股,让她给自己添酒,才肆意大笑着说道:“浦古,南面的秃脑袋(党项人)刚刚死了头领(指李继迁),现任的李德明威望不足,新来的那个什么罗开先……想来不过是个西域小族的狂人,有甚么值得你这样惦念的?”
浦古的形象比耶律庆喜好不了多少,半敞着皮袍,胸口的黑毛恣意张扬,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比出身皇族的耶律庆喜沉静了好多,“拔野奴,你都没见过那罗开先,怎知他不过是个西来的狂人?”
拔野奴是耶律庆喜的契丹名,他对浦古不叫他的汉名也不在意,只是嘴角一撇,有些不屑一顾的说道:“啊呸,那些南人偏好大嘴巴乱说一通,拿嘴巴吓唬人谁不会?你也别听那些风传的烂话,没准就是什么拿着话语吓唬人的,李继迁的小儿子心计不少,怎会那么容易吃亏?”
浦古把手里的羊皮纸卷扔给侍女,让她递给对面的耶律庆喜,然后有些郑重的说道:“拔野奴,看看这封密信,兴州马氏那头狼派人送来的!那个包布脑袋阴险凶狠,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耶律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