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偃旗息鼓,嘈杂的战场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虽只是申时时分,但初冬的白天很短,再加上阴沉的天空将日光完全遮蔽,整个战场上一片灰暗之色,早早的便显得暮色沉沉。通州城墙上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死者伤者不计其数。城墙下方更是惨不忍睹。城墙根下,厚厚的尸体和血肉堆叠成数尺之高。其中尚有苟延残喘之人,在尸体的堆压之下发出绝望的呻吟声。
凛风从狼藉的吹过,带着尖啸之声,四野茫茫的暮色之中,似乎处处鬼影瞳瞳,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大战之后的战场上就像是一座孤魂野鬼游荡的地狱一般。即便是最勇武的目睹眼前的场景,也不免魂飞魄散,骨销神衰,全身战栗,腿脚酸软,不敢多看片刻。
李光弼的大军退后数里,原地休整。李光弼穿行于残兵败将之中,看着这些呆若木鸡尚未从惊恐中喘息过来的士兵,他却并没有加以斥责。相反,他还亲自给士兵裹伤喂水,表示关怀。
不久后,李光弼登上高台,对这满地的残兵败将开始激励。
“诸位将士,今日之战尔等表现上佳。本帅甚为满意。尔等不必为没能攻陷通州而懊悔,因为今日之战只是个开始,通州城必被我大军攻克。诸位也不必为敌军的手段而惊骇,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天下最为狡诈凶残的神策军,连回纥十万大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我军今日却迫的他们手足无措差点被我大军攻克城池。这足以说明,神策军已是强弩之末。”
士兵们呆呆的看着高台上的那个人影,很多人心里咒骂着:强弩之末?你是没看到他们的凶狠,你反正不用送死,老子们却要拼命。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刚刚得到的消息,金州新募五万兵马已经开拔前来增援,不日便可打通后勤通道,连同粮草物资一起抵达。尔等无需担心粮草不济之事。今日之战尔等重创神策军,对方死伤上万,而我大军也不过伤亡一万余,如此兑换,敌军不日便将崩溃。至于今日他们所用的手段,倒也并不稀奇。虽造成了我大军一定的伤亡,也给尔等带来了些恐惧之心,然而尔等须知,那种手段只可用一次,接下来的进攻尔等便无需担心敌军此种手段了。另外,今日战场上,将士们作战勇猛,本帅甚为欣慰。各营禀报上来的立功名册已在我手中。本帅宣布,从现在起,将实行战场即使嘉奖之策。每战之后,有功人员当场嘉奖,有过人员即刻处罚,绝不拖延。”
李光弼一挥手,身旁一名将领捧着名册上前,开始扬声诵读名册。数百名各营中选出来的作战英勇的士兵陆续来到台前。李光弼亲自宣布将这些士兵和将领升任军职。并且命人当场将一串串的铜钱挂在他们的脖子上作为嘉奖。嘉奖仪式之后,又有数十名士兵被捆绑押到台前,宣布了他们怯战溃逃的罪状之后当场斩首示众。
李光弼为重振士气可谓是绞尽脑汁,他知道,若不采取紧急的措施,兵马将很难再战。于是便采用了激励嘉奖惩罚以及撒谎的方式来让士兵们恐惧的心理得以平复。所谓五万兵马从金州发兵疏通粮道的消息是假的,他口中的敌我死伤的数据也是假的。甚至连嘉奖和惩罚的士兵的名单也都是假的。英勇者未必英勇,只是被选中了而已。怯战者未必怯战,只是几十名重伤的不能再战的倒霉蛋而已。
虽然很多士兵都知道李光弼口中之言不尽不实,但不得不说,李光弼此举还是起到了抚慰军心的作用。让整体士气有所宽慰。
最后李光弼又下令将营中剩余的数百头猪羊宰杀犒赏兵马,热腾腾的饭菜和肉汤送上来之后,惊弓之鸟般的士兵们终于开始恢复,美味的饭菜将他们从恐惧之中拉回来,重新回到人间。
天黑之后,李光弼召集众将召开会议。这时候的李光弼才原形毕露,大骂众将攻城不力。发泄一番后,李光弼平静了下来,发布了新的攻城命令。
“今夜初更,发动攻城偷袭。今日没有参加攻城的六万兵马负责首攻。我将亲自组织六万兵马后续增援。董元舒,你的五万可战兵力依旧在南城佯攻。可分两梯队,连续进攻,不让城上守军喘息。最好能逼得对方增援南城。今夜的偷袭不以攻克城池为目的,目的是使敌军疲惫。我大军可轮换进攻,一军进攻,一军可趁机休整,他们却不得不连续守城,明白么?”
“李帅,好计谋啊。咱们兵马多,早就该这么办了。一直不断的折腾他们,折腾得他们不能睡觉不能吃饭,然后瞅准时机大举攻城,必能拿下。”董元舒恍然道。
“是啊,就该如此。早该如此了。”众将也纷纷附和道。
李光弼缓缓道:“本帅何尝不知?但白天如此作为,容易暴露企图。夜晚方可实行此计,因为天色昏暗,他们摸不清我们进攻的人数,不得不全力防守。这才是此策实行的前提。”
“原来如此,李帅高明。”众将纷纷道。
其实众人不以为然,很显然李帅是事前根本没想到这一点而已,他还以为能一举攻破城池,所以根本没有往谋略上多考虑。现在这么说,不过是死撑面子罢了。
初更将至,天地之间一片漆黑,宛如墨染一般。北风呼啸着在战场上肆虐着,寒冷的天气让战场上的尸体和血肉开始凝结,以这种气温,半夜里这些尸体和血肉都将冻结成冰。
通州城头上下在天黑之后的一大段时间里也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