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力强向来不当着别人的面脱衬衣的,因为在以往的岁月里,他的背上留下了无数的伤痕,他不想为这个和别人过多的解释,便说:“翠姐,我要洗澡了。”连说了几声,柳翠翠才如同从梦中醒来一样“哦”了一声。可转身低头才没走了几步,脑子里全都是苦力强那健硕布满伤痕的后背,心里一算,银牙一咬也不知道哪里鼓来的勇气,又回过身来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苦力强的裸背,感受着上面的道道疤痕说:“我不管了。”
苦力强把手放在柳翠翠的手上,微微用力,却扳不开,就说:“翠姐,你这是干什么?”
柳翠翠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说话哽咽起来:“我不管了,你带我走吧,哪里也跟着你,要饭也跟着你。”
苦力强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翠姐,别这样,冷静点。”
柳翠翠说:“我不管了,反正这家产姓赵,最多我不要了,反正也不是我的。”
苦力强说:“那小德子呢?你也不管了?”
说道小德子,柳翠翠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的放开苦力强,不说话了。
苦力强转过身来,发现柳翠翠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他爱怜地帮她拭去泪水,温柔地说:“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切都会不同的。”
柳翠翠擦着眼泪花儿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伙计起床来开大门。才卸下一块门板往外一瞅,立马跳了起来,一边往后堂跑一边喊道:“老板娘你快来啊。”
柳翠翠昨夜一夜没睡好,此时正手托着香腮面对着镜子懊恼着,被小伙计这么一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往身上披了件衣服就等等下楼,边走还边骂道:“你作死啊,一大清早就号丧……”
小伙计也说不清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手往门外指。柳翠翠走到门口儿一看,也给吓了一大跳:道上停了四五辆汽车,店门口更是齐刷刷站了两排十几个小伙子,个个儿肩宽背厚,精神头儿十足,有意思的是,左边站的一排穿长衫,右边的一排穿西装,整个儿一个土洋结合,而且腰里都鼓鼓囊囊的,好像都别着家伙。
这些人簇拥着一个看年龄还不到20岁的雍容华贵的少妇,少妇的左手是个管家打扮的老者,右手边是个十五六岁,尖下巴薄嘴唇的俏丽小丫鬟,看上去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柳翠翠也算见过市面了,见状故一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招呼活计卸门板开张。那少妇沉不住气,又好像自持身份不和柳翠翠这种女人说话,于是朝那管家一努嘴儿,那管家当下会意,上前对柳翠翠说:“听说程子强先生是住在这里的。”
柳翠翠先是一愣,随即想起苦力强刚来时报号登记时就写的这个名字,后来苦力强苦力强叫的时间久了,差点忘了程子强才是他的大号。这些人想必也就是苦力强的家人了,看这排场,比一般的大户人家还高几个档次。
想到这儿,柳翠翠又特地看了那少妇几眼。那少妇其实也就相貌平平,但是穿金戴银的,增加了不少气派,可她那副谁都打不上眼的态度却让柳翠翠大为恼火。“难怪苦力强宁愿做苦力也不回家,原来家里有你这么个货色。”心里这么想着,胸脯子就不由自主地挺出来了,眼角的狐媚样也多出了不少,总之一句话,就是想在这个正牌的少奶奶面前显摆自己的女人味儿。那少妇见了,眼中的鄙视又多了几分,柳翠翠却不以为然,心中反而生出几分自豪来——眼比你大,胸比你挺,腰比你细,任凭你能穿金戴银又能如何?
柳翠翠虽然这么想,却也因为苦力强已经有了老婆而失落,又忍不住看了一下少妇的腰身屁股,发现这女人不过是做了妇人打扮,明显的没经过男人。心中又笑道:“原来人家碰都懒得碰你……嘻嘻嘻……”
那老管家见柳翠翠也不搭话,只管自己在那里似笑非笑地发呆,又说:“老板娘?程子强先生是我们家少爷,如果他住这里,能不能带我们去他的住处?”
柳翠翠这才如梦方醒,也顾不得礼数,扭头就往后院跑。到了后院一边推门一边说:“苦力强快跑吧,你老婆捉你来了。”
结果一推开门才看见,屋里早已经空空如也。苦力强早就走了。
一行人找不到苦力强,老管家便留下两个穿长衫的小伙子在店里守着,估计是怕人给程子强通风报信。其余的人都坐上汽车走了。
柳翠翠为这些人没找到苦力强儿高兴,也为苦力强的不辞而别郁闷,两下心情交织在一起,加上屋里又坐了两个只喝清茶不说话的瘟神,当下给弄了个心乱如麻,帐都算错了好几次。
其实今天不光是柳翠翠心里乱糟糟的,整个街面上也是如此。柳翠翠早被街上跑来跑去吆吆喝喝的人吵的心烦,就打发小伙计出门里日本人在闹事,拿着东洋刀到处追着砍人,还放火。
其实日本人闹事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光在临海市,就是热河省,哪天不闹他几回?而热河守军也老是宠着倭人,说是什么怕引起国际争端,又说什么咱们中国是礼仪之邦,不和日本人计较这些“小事”。这样以来日本人闹事,警察也不敢管,不但不管,还躲着不出来,等到日本人闹够了,才小心翼翼地出来收拾残局。苦力草头蛇一次开玩笑说:“如果日本也像咱们军爷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