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玄问的轻佻,语调里不怀好意。玉倾云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一下,并没说话。
他想到了那日在灵宫门前,赵访烟和他说,往后不会再见。如今这场生辰宴,大概是赵访烟没有想到的。可是,在这种场景下看到她,玉倾云竟觉得,不如不见。
宾客席中,赵家主正不断穿梭,忙着跟宾客们欢畅的饮酒,这会儿已经喝了不少,脸色开始发红。
他敬完一桌子,赶紧把一个姨娘拉过来,低声斥道:“赵访烟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让她过来!”
“是、是,妾身已经去喊了好几次了……”
“那人呢?”赵家主横眉怒目。
“这……”姨娘被斥得有些胆怯,小声说道:“老爷您忘了,大小姐今天早晨进宫去了,和圣上商量着把祭祀团的继承人定下来。现在祭祀团的事情做完了,大小姐说她还有几封书信没写,写好了就过来赴宴……”
赵家主不悦的呼出口气,咒骂道:“白生养了!全赵家就属她最离经叛道!要不是看她是我的嫡长女,有点才气又得圣上喜欢,我会给她好脸色看?成为太子妃这样荣幸的事,她一推再推,现在给她过个寿宴她还能不来!”
“哎呀,老爷息怒、息怒啊。”姨娘拿着个帕子,不断的在赵家主的胸口抚着,一边紧张的看着四周喧闹喝酒的宾客,“老爷啊,客人们可都在这儿呢,您千万别乱说……”
“我知道我知道。”赵家主不耐烦的挥开了姨娘,臭着脸道:“你再去喊一次,告诉她立刻给我出来,再敢找借口我要她好看!”
“是、是,妾身这就去,老爷您消气、消气……”
姨娘赶紧拈着帕子就走了,刚走没多远,就听见后门那边有年轻的丫鬟齐声说道:“见过大小姐。”
这声音自然也教宾客们听见了,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正站起敬酒的人也坐回到位置上,下意识的看向那盏富丽堂皇的牡丹屏风。屏风后面有个窈窕人影,估计是赵访烟到了。那人影在屏风后移动,缓缓走了出来。
当她呈现在所有人眼底的时候,一大半的宾客哗然,剩下的一半没发出声音的,也都倒抽一口气。
没人能想到,眼前这个宴会的主角、赵家的小寿星、即将在明天成为太子妃的女子,竟然穿着一身丧服!
“赵访烟,你!”赵家主的脸色黑黑白白,又惊讶又恼怒,手里的酒杯也脱落了。酒杯摔碎的刺耳声中,他朝着赵访烟走了过去。
“父亲。”赵访烟唤了一声,从表情都语调,都毫无感情。这般平淡和冰凉,却让赵家主没来由的停下脚步,就站在玉倾云的身边,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众人异样的脸色,赵访烟的视线淡淡扫过,当和玉倾云视线交接之时,依旧是无喜无悲。
玉倾云的心咯噔一响,忽然觉得今天的她,缥缈的像是天边一抹云丝,随时会散得无踪无影。
“父亲,访烟的书信已经写罢,这便来出席寿宴了。”赵访烟淡淡说着,从屏风的前面,缓步走过。
那华丽的屏风上面,大朵大朵的牡丹占尽七色,那样富贵而奢华,顶着雕梁画栋。一切都是绚丽多彩的,只有赵访烟那一袭缟素,在绚丽中撕开这一抹惨白的颜色,格格不入,怵目惊心。
她就在这鸦雀无声中,走到了一扇半开的窗前,慢慢推开了窗户。
“父亲,访烟知道你不信星象。”她半仰着头,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无垠苍穹。
今日是十五月圆夜,月出皎皎,繁星满天。月色洒在赵访烟的脸上、身上,她仿佛是受到召唤一般,视线越看越远。
赵家主已气得七窍生烟。他费心给她弄的寿宴,请了这么多宾客过来,连大尧的殿下们都来了。如此场合,这离经叛道的女儿到底在搞什么!穿着丧服出来已经是冒犯宾客们,她还在说些发神经的话?
赵家主忍无可忍,冲着在场的下人喝道:“都傻了吗?赶紧扶大小姐去梳妆更衣!”
“不必了!”赵访烟忽然转脸喝出,这刹那目光冰寒如月,笼罩着不属于她的凌厉。
纤手抬起,指了指远方的苍穹,薄唇轻启,字字清晰,“父亲,那颗是访烟的本命星。您看见了吗?它暗淡的快要熄灭了。”
“赵小姐!”玉倾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演越烈,这一刻他站起身来,而周围,却已如坟场般安静。
赵访烟看了眼玉倾云,无喜无悲,无牵无挂。对上赵家主青白交替的脸色,她轻笑:“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是访烟的十八岁生辰。劳父亲费心为访烟举办这场寿宴,然而,却是不必。”她勾唇,唇角一抹艳丽到让人害怕的笑,“因为,我根本就活不到十八岁。”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忽然爬上窗子,在众人的哗然声和起身时板凳挪动的声响中,跳了下去。
这一刻,小楼中一片断了线的死寂。方才的哗然声戛然而止,只因这一幕太是突然,让宾客们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寂静之中,玉倾云脸色苍白的跑过,撞开大门就下了楼梯,楼梯板子传来急匆匆的踏步声,这声音惊醒了一个又一个宾客,而玉倾云已然冲下了小楼。
月色皎皎,似天梭银盘,圆圆满满。
银色的月光洒着地面,在鲜红的血所汇成的水面上,投影了满月和繁星。
这就是萧瑟瑟和玉忘言抵达小楼下时,所看见的情景。
他们亲眼看见有人从三楼的窗户那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