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许自然从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听得出鲜明的威胁之意,只是自己的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掌控。
难得在王府站住了脚跟,能稍稍喘一口气。
却总有人时时刻刻地跳出来,警戒她,提醒她。
生怕她行差踏错似的。
她还有差可以行吗?还有错可以踏吗?
“武乡侯府族人众多,家大业大,总会有那么几人做了丧尽天良的事,国公爷不清楚,还是不要乱下定论为好。”
哪怕连其琛都忘记了,可是林七许却是不敢忘的。
和她从娘胎里共同出来的另一个孩子以一种怎么悲惨的方式死去,噩梦般的场景每每出现在她的幻觉中,等惊醒过来,才发觉连指甲都是青紫色的。
那位爱好童贞、稀罕yòu_nǚ的贾官员在闽南道作威作福,安享天年,细究下去,算是武乡侯府的亲戚,是武乡侯母亲的外甥,也是武乡侯的表兄弟。
而老家在闽南边是流传百年的世家望族,根深蒂固,而贾大人是族内最会读书的孩子,哪怕是旁支的庶出,不过于宗族有益,自然有人举荐他,为他铺路搭桥。
这件事她连其琛都没有告诉。
手上要沾染鲜血的事还是让她做吧。
总要有一个人在阳光下生活的。
“不想侧妃在江淮长大,竟还与武乡侯府有联系?”林言轩早断了与武乡侯府的联系,谢秉文是一清二楚的。
那么,就更奇怪的。
深闺女子,与侯府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国公爷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理当明白一个道理。”林七许缓缓道,每一个都有千钧之力,“不是所有的安分守己都能换来平安无虞,井水不犯河水,其实是很难的。”
紫萝花藤与曾经林家种植的那片极为相像,连花架下的石凳都如出一辙。娘亲离开她已经十来个年头了。而赵氏和林言轩这对狗男女依旧平安无虞地活在世上。
林七许默然地闭上了眼。
对面的谢秉文意外她的举动,不过他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轻松地注意到不远处来了两个执着扫帚簸箕的小尼姑。看服色是新来的徒弟,奉命来洒扫厢房的。
“来人了。”
谢秉文今儿来主要是来谈谢儇的事,顺便再接触下林七许本人。
上回匆匆一面,他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种埋没在王府里的危险棋子,隐蔽太好。躲藏太深,估计连他那女婿都被蒙在鼓里不自知。
“国公爷请吧。”
林七许一动不动地站着。
谢秉文说完该说的话,接下来只看彼此的行动了。
林七许的余光目送国公爷没了影子,才缓慢地扶着石桌坐了下来,不紧不慢地揉着膝盖上摔出的淤青。
大庭广众下,她不好撩起裤腿。
反正等桃花那傻孩子寻过来,林七许的借口是现成的,又不止那边墙面的一排紫萝,这处景致更好,她闲来无事。落座于此。
石凳上还有紫萝残余的香味,她轻轻地拾起一枚,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桃花的效率和智商慢得令林七许有些心惊,她沉不住气地起身。
毕竟燕竹来返需要些时辰,况且王府的车驾停在何处事先并不得知,这一折腾,就得费不少功夫。
事实证明,林七许的直觉是全天底下最管用的东西。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自己受伤的膝盖往石凳上狠狠撞了一下……
雪上加霜,莫过于此。
什么时候,才能停止靠自残来生活呢?
伤口疼得必定流血。估摸着明天走路都是只瘸鸭子。
林七许咬咬牙,颤抖地用手抚平微乱的衣角,以一种淡定自若、不动如山的姿势坐在石凳上静静地装。
等着桃花……
带人来寻她。
那个心思简单的丫鬟找不到她,也不会多转过这面墙瞧一眼。
最悲惨的结果是桃花带着摄政王过来一起找她。万幸谢秉文走得早,没有和她说太多的废话,各自表明态度阐明事实就好,又不是对簿公堂,非得你一言我一语。
所以,当她远远地瞥见金冠华服、器宇轩昂的男子大步寻来时。除了眼底泛出了一缕忧伤和无奈,其他的,已然麻木。
摄政王听桃花这小丫鬟惶急地过来回话,不但头上的双髻是散的,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言辞连敬语都省了。
“奴婢,找不到侧妃了。”
这可不比防卫严密、丫鬟成群的摄政王府,林七许总统就带了燕竹和桃花两个,燕竹被支使去做别的事,桃花一遇上些事儿,自个儿脑子都不带转一下的,赶紧地奔来寻救星。
不成想,王爷立刻重视了她的建议,沉声道:“燕竹呢?”
“去马车上取药了,刚才侧妃摔得挺疼。”
这么说,林氏现在落单?
摄政王随手丢开了刚烧起来的三炷香,阴怒地眼中都烧着火。
小小的荣宪本能地远离了父亲。
出行是林氏建议的,惊马是冲着林氏来的,坚持不放弃来上香的是林氏,可说膝盖要去歇息没法向菩萨表心意的也是她!
摄政王在林氏坚持上香时已然察觉不对,在她鼓动说服尤氏后,对林氏的警戒心可以说提升到了百分百的地步。
做事素有成算的她,怎么会对上香抱着这么执着的信念呢?
故而,当林七许借口摔疼膝盖去厢房的那会儿,摄政王没有多说半个字。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就存心想看看林七许预备闹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