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仆役大多安置在离赵府不远的猫儿胡同里,几大家子共用一个院落,常常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和铃被赵大少身边的小厮敲晕后,醒来便衣衫不整地躺在了薛嬷嬷被废掉的儿子身边,那小子被打得极惨,不但命根子坏了,连腿脚都裹了一层又一层,用参汤吊着命呢。
只是和铃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不知如何应对,一院落的仆妇小厮,围着她看,对着她笑,羞耻心一上来,只顾着哭。
林七许昨日听到这处,便是心苦地无奈。
和铃心底纯良,虽应对得体,但到底风浪经的少,这种场景自然慌得狠,才会被人坐实了名节已失的名头,否则薛嬷嬷的小儿子人事不知,焉能人道?纯粹是众口铄金,以讹传讹罢了。
赵大少从母亲处的小厮早早听到了林七许嫌弃他的模样,更是心下恨得不行,底下人自然奉承讨好着,才有和铃的这出缺德事。
为的就是狠狠落下她的颜面。
接下来呢,林七许摸着央央稚嫩又泪水涟涟的小脸,唇角绽开了轻柔的笑意。
怕是会在苏州城内传她授意贴身丫鬟勾搭赵府少爷边的小厮,被当场捉奸。
赵氏和陈氏打的一手好算盘。待她毁了名声,无人敢聘后,自可任她们拿捏,嫁过去做个妾侍就成。
“和铃,她有说别的吗?”
央央被主子的清浅笑意惊得不轻,嗫喏道:“她说,不愿拖累小姐,只是家中生计艰难,还望小姐能将贴身体己发还。”
和铃,你终究是个心善又柔软的人。
只是,善良喂不饱那群凶恶饕餮的豺狼。
林七许静静点头:“你去拿给她吧。”她轻移莲步,从掉漆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银票,道:“你一起拿给她。顺道告诉她,若她反悔了,我永远为她留一道门。”
路都是自己选的,也只能靠自己的脚走。
央央含泪应下。
说来也蹊跷,林七许问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赵家可谓江南名门,紧要关头,赵成渊总不会死要面子吧。
“和铃,她也不清楚。”央央咬着下唇,神情萎靡,道,“听外头的人嚼舌根,是从云麓书院归家途中,遭了人毒手。具体情况,赵家瞒得很好。”
是呀,又不是光彩事。
她也非包青天,没兴趣为赵家伸冤。
自己尚还焦头烂额的一堆破事。
“回来时,顺道去把对口巷子里的赵大娘请过来。”林七许执起针线,端坐在绣屏前,继续那副未曾完工的白玉观音,不再多说一句话。
赵大娘与她的奶嬷嬷关系很好,奶嬷嬷虽是赵氏的人,但待她和妹妹颇有良心,尽量在不惹怒赵氏的基础下,偷偷地关心她们,不做那些昧着良心的事。否则,她同妹妹,早就夭折在了艰苦的童年里。
那天以后,林七许的日子失了原先的欢声笑语,整个春深阁像是一只夏困的猫咪,慵懒地发呆,却闪烁着最危险的光芒。
直到林其琛的书信寄来,林七许的笑意总算真实了一点。
展开信纸,足足有三张,林林总总地交待了近段时日外头发生的大事,和自己的起居作息。信的后半段,语调甚至有点兴奋欢喜。
皇帝年幼,尚未亲政。目前由摄政王监国,大权在握,六位内阁大臣辅政,皇帝本身对家国大事并无过问权。来年开春,皇帝便十五了,礼部正加紧皇后与后妃的筛选,听说,太后同大臣商量了个把月,如今定了人选。
皇帝国婚,是成人的标志,会大赦天下,还会加开恩科。
而弟弟对功名的渴求,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林七许的眼神幽暗地仿若冥河的水,弥漫着一股死气。
弟弟的思虑,没人比她更懂。
在林其琛眼中,不用苦熬两年后的春闱,因为两年后即便他高中,扬名立万。林七许也等不到那会出嫁,林其琛如今最需要的便是时间,他需要速速长大,好让父亲更重视姐姐的婚事,让赵氏更加忌惮他们,不敢肆意妄为。
只是,谈何容易?
林七许看得比任何人都明白。
明年她便十九了,莫说赵氏,就是父亲也不会再留她。眼底浅浅映着忽悠的烛光,宛若黑夜里飘忽不定的鬼火般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