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楠兮抚着烫伤的手独自下去敷药,留在房中的司徒逸,心早跟着她一并飞了出去。可房中,覃楠甫要和恩师说的事,他也无法置身事外。
覃楠甫所为,其实是要说服父亲覃子安,上书恳请隆庆帝禅位让贤。覃子安三朝元老,又是一代名儒,天下士子领袖,只要他若上肯上书,长平亲王的帝位,自然又便有近一步。
司徒逸曾以为,长平亲王反复嘱咐他,将毒害先皇,构陷太子的重罪,尽数推到萧氏一党身上,刻意撇开隆庆帝不谈。是他有意维护自己的同父弟弟。
直至如今,司徒逸才恍然,原来,长平亲王的所为,不过是要借势逼弟弟禅位,这样,他谋篡的事实,翻掌间就成了因贤而居的美事。他不过是在彻头彻尾的维护自己一代贤王的声名而已。
看着榻上的恩师阴晴不定的神色,司徒逸深知覃子安心内苦楚。
覃子安终身笃信盛世之治,在于与民生息。安定是休养民生,治化天下的唯一途径。而政治的安定,是和平安定的前提,因此,天下不可轻易更主。
当初前太子为人暗害,覃子安于痛心无奈中,写信给司徒逸。苦劝他放下私怨,为万民计,顺势而为,匡扶当时已自成气候,且更有治世才能的长平亲王周聃。
而长平王周聃,虽然他心思深沉,手段毒辣,可他终究还有清明天下的宏愿,又是皇室中唯一才略非凡,出身尊贵的成年皇子。以周聃代替那个只知权争,甚至扶持宦党的隆庆帝周桓,虽然也会有血腥,可终究强过于令大楚天下再易他姓。这个决定,不过是覃子安两害相权取其轻的结果而已。
以周聃的聪慧,很快就领悟了,以覃子安和司徒逸为首的满朝重臣的心思。因而,他刻意维护自己的贤明形象。他借助司徒逸的力量,扳倒萧党,断绝了隆庆帝在朝堂上的助力。命覃楠甫着人散播所谓天谶,民意之类的谣言。是要以无血的代价,夺取宝座。逼着隆庆帝好看的迈下金殿宝座而已。
这一切,是覃子安能预计到的,可如今真见了事实成就,他却深感悲哀。他一生恪守君子之道,光明磊落。然而这件由他一手铸就的助臣逆君,却是违反他终身的信念的。
司徒逸深知恩师心苦,默了许久,率先打破三人间的沉默:“先生病中,最忌殚精竭虑,以学生之见,先生还是专心安养的好。至于这万民书,既然已是民意昭然,想必朝上,定也有顺应天意民心的心思,只是各位大人心有顾及,不便明言。学生是武将,禁忌本就少些,且这次参奏萧崧一事,就是学生牵首,不如,这民意上呈,奏请皇帝顺应天意的折子,还是由学生上吧!”
司徒逸语声未落,覃楠甫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料不到,司徒逸还敢身先士卒。若由自己的父亲上书,奏请隆庆帝退位。那么好歹,这长平的帝位是由文武两班共同扶持而来。可他还要牵首上呈万民书,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将自己放置在功勋耀日的地位,一成一毁,他已是功无可赏,他可想过自己的退路?
覃子安深深看着司徒逸,枯朽的眼底,慢慢蒙上一层雾意,摇头道:“你这孩子,这样不管不顾的锋芒毕露,将来……罢了,还是由为师上书吧!”说罢,就颤巍巍的想要掀被起身。
司徒逸忙上前扶住他,还想说什么,却被覃子安牢牢按住他的手,颤声道:“不要再和为师争论,这事就这样定下来。将来堂上,你附议即可。万不可再一力而先。”
“可是先生…..”
“去吧,去看看兮儿,她的手不知伤的重不重。为师知道你的心早跟着她飞了。快去吧。”覃子安打断司徒逸,催促他离开,“这里,有楠甫伺候笔墨就好,你快去看看兮儿吧。”
“侯爷还是尊父亲的意吧,他老人家累不得,也是急不得呢!”覃楠甫捧了个小案过来,轻声劝说。
司徒逸看着小案上齐备的笔墨纸砚,和覃子安哀然又坚定的神情,只好默然点头,行礼退出房门。
覃楠甫目送司徒逸出门,唇角上满意的笑容里,透着对将来的千般算机。
自己深得长平王信赖倚重,而父亲肯上书,隆庆帝随即禅位。长平的帝位中有他和覃家不可磨灭的功绩。且这个刚刚出门去的“首功”之臣,又是自己的亲妹夫,将来朝堂上,谁还能出他覃楠甫之右?
“将军!”门外,小飞早早侯在那里,只等着他议完大事出来。
司徒逸匆忙迎上前去,急问:“楠兮的手伤得如何?可有请医生来诊治?”
小飞笑道:“不过是被沸水溅了几个红点子,哪里就那么严重了?上了药,除了有些疼痛,也没多大的事。不过,你还是去看看吧。你去了,疼也不疼了呢!”
司徒逸不理小飞的揶揄,道:“是楠兮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小飞迈开步子,引他下楼,道:“不是,我看她上了药也不肯回房,傻愣愣的呆坐在楼下偏厅,想着她应该是在等你们议完大事。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啊。”
司徒逸道:“怎么在偏厅?那里连炭火都未置,她穿的又单薄。这要是着了风寒,伤上加病可怎么好。”说着,他已大步流星,向楼下去。
小飞被甩在身后,又好气又好笑,对着他一闪而逝的身影埋怨起来:“你这是在怪我咯?你家娘子自己要像根木头一样,呆坐在那里傻等。管我小飞什么事!好心来报你知道,还被埋怨,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