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初见他不愿说,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傅丹生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正襟危坐问道:“你晚上要赴宴?”
江雪初点头道:“是,皇上在皇家别苑设下琼林宴,我身为新科状元,必须前去。”
傅丹生皱眉问道:“不能寻些借口不去吗?”
江雪初觉得好笑道:“为何不去,皇家宴会,别人赶着去都来不及,还未曾听说过不愿意去的。”
傅丹生蹙紧眉头,闷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其他。
江雪初半蹲下来,仰面看着傅丹生道:“怎么?莫不是你算出了什么危险,倘若我听了觉得严重,便想想办法。”
傅丹生抬眼看他,而后又摇了摇头。
江雪初有些伤脑筋。傅丹生同他算是自小一同长大,就是这闷声不说话的性子,叫他们总觉得有一点生份。
傅丹生开口只道:“今晚我陪你一同去。”
江雪初觉得奇怪,当初殿试之时,即便他生来博闻强识,心中还是略有些紧张的。江雪初那时逗弄傅丹生,请他陪着一同去金銮殿,却被傅丹生拒绝。
皇家之地龙气深厚,他不得靠近。这是傅丹生当初给的理由,一如他不能进佛寺,不能入道观一样,江雪初彼时虽然失望,却并未怀疑过傅丹生所说的真伪。
瞧见江雪初面上的怀疑,傅丹生解释道:“皇家别苑不同皇城,于我影响不大。”
江雪初了然,略微疲惫地打了个呵欠:“今日起的太早,我回去睡一会回笼觉,待时间快到,你再叫醒我?”
傅丹生自然没有拒绝。
看着江雪初宽衣解带,渐渐沉入梦乡,傅丹生坐在床边看着他。全然脱去了曾经的稚气,江雪初同前世的模样愈发想象了。只是他身上没有傅其琛的沧桑,也没有陶冶从小到大身上带着的病弱死气。
江雪初身上的是一种安然的淡泊宁志,带着世家出身与生俱来的些许贵气。虽然他完全忘记了从前二人的事情,傅丹生陪着他几世轮回,早已习惯了同他每一世自陌生到熟悉,却从来不能相知相守。陶冶那一世是最近的一世,而如今……
傅丹生想起自己为江雪初算出的姻缘,心中分外沉重。皇家的婚事,江雪初这般好,自然承受得起,只是他却不高兴。
他不愿江雪初同别人举案齐眉,一想到这样的事,光是想象,便叫傅丹生心中如同万蚁啮心一般难熬。
真想将他就这么带入深山老林之中,一世只能面对他傅丹生一人。傅丹生眼神贪婪地描绘着江雪初沉睡的轮廓,心中虽然这样想,他却连太过靠近江雪初都不敢,现下他的妖力还不稳固,只能靠着丹药勉强压住自己的妖气,免得影响到江雪初的阳寿。
无论心中如何纠结,赴宴的时辰还是到了。江雪初换回了那身官服,傅丹生跟着他瞧着他被众人簇拥,意气风发的模样。
站在阴暗处,傅丹生听着皇帝金口玉言,将自己最疼爱的公主嫁给江雪初。没有他的话,当初的傅其琛虽然出身贫寒,但是以他的学识,也定能有锦绣前程,封妻荫子。傅丹生略有些恍惚,眼前的江雪初和曾经的傅其琛渐渐重合,只是当初他没有陪在傅其琛身边,并不知傅其琛在京城发生过什么。是不是也如同现下这样被某个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看重?
傅丹生晃神的功夫,那厢却传来一阵哗然之声。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新科状元竟然当众拒绝了皇帝赐下的婚约。
“臣见识粗鄙,初出茅庐,虽得圣上垂青,光耀门楣,却自知资质浅薄。还望陛下收回成命。”江雪初沉声回拒,下垂的眼帘却是无人可知他心中所想是否正如口中所说。
当众下了皇帝的脸面,自是引得皇上勃然大怒,险些便让御前侍卫将这新科状元下了狱。不过江雪初毕竟出身世族江家,祖父父亲都在朝中当值。其祖父更是三朝元老,江家一众门生为其求情,这才叫皇上勉强消了气。
只是事情虽然过去,只是叫皇家没了脸面,江雪初的仕途将来,也可想而知。原本想要前来同这新科状元多做走动联系的人也都歇了心思。
江雪初倒是乐得清闲,虽然回家后受了不少责备,每日读书习字,不亦乐乎。
圣旨下来,果然如同旁人所料的那样,殿试前三,除江雪初之外都入了翰林院。作为钦点状元的江雪初,却是被外放到黔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做县令。他何时想要回来,便只能等着公主找到好归宿,或是皇上完全忘了这件事。
江雪初拨了拨面前的盆景,将这件事告诉傅丹生时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傅丹生皱了皱眉,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天高皇帝远,也好。”江雪初伸了个懒腰回头,颇为认真地同傅丹生道,“只是不知道傅兄可愿随我一块去?”
傅丹生眼前一亮,瞧着江雪初含笑的眼睛,仿佛读懂了些许自己未曾读懂的东西,而后十分郑重点头。
天南海北,随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