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李家二姑娘傻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如同秋天的芒草被野火点燃,无需风势助长,瞬间便蔓延到聊城方圆乡里的耳中。
聊城不过是大楚乱世的江南小城,虽然北方军阀混战,烽火不断。可是这偏属江南的古城小乡却不受战乱侵扰,依然过着古风淳朴旧朝衣冠,迟缓而和煦的生活。
偶尔会在这一池死水里稍微掀起些波澜的,是聊城世代经商的李家商队外出归来时带回的一些消息。可无论是今日大魏的外戚白家一举掌握了朝纲,还是明日北方揭竿而起的袁木攻占下了北方半壁江山,这些个风起云涌的大事,其实都不关聊城父老什么卵蛋闲事儿。
毕竟谁当了皇帝,这搪瓷碗里每日下饭的腌脆瓜还是那么的酸爽,泡在泥壶里的捻茶叶子也依旧清香,只需茶余饭后听上一听,这懒散的一天便在落日余晖里囫囵过去了。
可是城北的李二姑娘出事了,对于聊城父老来说,竟是比大楚皇帝被外戚白家被篡权架空还要来得惊魂动魄!
李二姑娘是什么人?那可不是寻常人家里裹着小脚,掐着针线度日的婆娘。李家商队纵横大江南北,甚至曾经为大楚朝廷航运过军需辎重,凭借的便是其高超的造船技艺与丰富的航运经验。
而自从李家老爷子去年因病过世后,撑起李家门面的重担,便传递到了李家二姑娘李若愚的肩上。
李家到了这一代,香火单薄,唯一的嫡子只有六岁,剩下的两个嫡出女儿,便是已经嫁人的长姐,还有年方十七岁的二姐李若愚。
这李若愚虽然是一介女流,可是从小便聪慧过人,出入于父亲的书斋,竟是耳读目染下,自行设计了可日行千里的破风小舟,匿名参加了当年的造船舟赛并一举夺冠,名震八方。
从那时起,李家老爷子深思熟虑后,做出惊人之举,将一向传儿不传女的李家造船秘籍——《踏浪舶谱》传给了自己的二姑娘李若愚。这李二姑娘也不负其父之偏爱,竟是将李家的造船技艺再次发扬光大,李家船舶万金难求,李家的二姑娘更是无价之宝。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媒婆挤掉的绣鞋简直能填满聊城外的运河。
李二姑娘小小年纪,却自有一番主意,竟是对外宣称李家技艺不可外传,若是真有心仪于她者,当是肯于入舍李家,做个倒插门的女婿。
可就是提出这般苛刻的条件,前来求亲者还是络绎不绝。最后,江南世家沈家的二公子沈如柏风度才学出众,赢得了李若愚的芳心,几年前定下了亲事,原本是要下个月便要成婚了的……
但是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奇女子,竟是在一次坠马意外后,伤了头部变得痴痴傻傻……真是让人忍不住叹惋着,可真是天妒红颜啊!
叹惋之余,聊城父老的是非之心也是按捺不住了,都道是患难见真情,如今旷世才女变成了痴儿,那沈家的二公子是否还痴心不改入赘李家呢?
“当然不能结成这门亲事了!”说话的是沈家的老夫人沈乔氏。
放下手里的玳瑁水烟管,半躺在牙尾软榻上的沈乔氏挑着细眉慢声道:“柏儿,你可是要三思而行,她李家就算再富可敌国,也不过是一界商贾,原是高攀不起我们这样的簪缨世家。若不是你父亲这一代,我们沈家官运不济,你大哥在朝堂之上又受了王琦乱党案的牵连,被左迁至岭南不毛之地,我是万万不会允了你委屈自己,入赘给那泼辣妇人的家中……”
说到这,她缓了一口气,又呼噜噜地吸了一口水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接着道:“原是想着那李若愚虽无娴雅妇德,好歹也是独得李家奇技,又是与朝中的外戚白家交情甚好,能助我们沈家一臂之力。可如今竟是摔傻了那唯一可取的头脑,你还要她作甚?”
在沈乔氏说话的当口,沈如柏依然埋首于案头,梳理着手里的几本佃农账册。好不容易等到了沈乔氏说得又是歇了一口气,开始呼噜噜地吸起了水烟,他才慢慢地抬起头,微微眯着一对俊目道:“母亲,这样的话请止步于儿子的书斋,莫要入了旁人的耳中。我与若愚乃是两情相悦定下的终身,岂可因着她遭逢了意外,便背信弃义,而被世人唾弃!”
沈乔氏听了,再顾不得嘴里的水烟,急急地坐了起来,气愤地敲着榻沿儿道:“那个李二究竟给你灌了什么mí_hún的汤药,这般执迷不悟,难道你真要‘嫁’入那李家,一辈子伺候那个痴傻的姑娘不成!”
沈如柏记下了最后一笔账册,便放下手里的毛笔,站起身来,高声招呼书斋外的书童备好马匹准备外出。
沈乔氏虽然一向知道自己的这个二儿子向来心思难测,可是如今眼见他竟是这般执迷不悟,罔顾自己的劝导,恼得也是顺不过气来,直直地站了起来,准备再训斥儿子一番。
可是还未等她开口,沈如柏已经转过了脸儿,冷冷说道:“上个月府里有三百两银子对不上帐,听管家说是母亲您调拨了修缮祠堂的银钱给了舅舅家……”
沈氏没想到儿子突然问起这由头,不由得表情微微一滞,只听沈如柏接着说道:“您也说了,如今我们沈家式微,大哥不在,这沈家的门楣要靠儿子苦苦支撑,如今我们沈家已从数年前的入不敷出,到现在尚有盈余,母亲您的衣食无半分减损,就算您手里这滇南烟丝乃是白银五十两一钱,也从未有一日的断供。儿子不求其他,但求母亲看顾好沈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