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昭伴着案上灯火,很晚还不曾睡。跳跃的灯火,像他的心事。灯影重叠,心事重重。
摊开的书一动也没动,一直保留在那一页。
苹果离去的时候,没有关书房的门,如今书房的门还是敞开的,冷风钻进来,吹动秦玄昭的袍角,袍角轻扬,他轻轻压了压,望着廊下昏黄的灯笼跟远处无边无际的繁星,眼睛直直的。
苹果进来,冷风吹的她头发飘起来:“少爷,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你先睡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可是天快亮了。”
“说了我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少爷要坐到天亮?”苹果有些诧异,虽秦玄昭经常点灯熬夜温习功课,可熬到这么晚,却是头一遭。
“等读完这本书,或许天也亮了,苹果,你去睡吧。”
“少爷——”苹果把手里的东西往秦玄昭面前一放:“少爷看看这是什么?”
秦玄昭皱眉,冷冷盯着案上的东西看了许久,而后问苹果:“你在哪里得的?”
“在林姑娘房里。”
“这事还有谁知道?”秦玄昭的声音虽是波澜不惊的,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又似乎有惊讶跟愤然夹杂其中:“除了我,这东西的事,还有谁知道。”
“还有——还有我知道。”苹果赶紧退后两步捂着胸口:“少爷,你不会要杀我灭口吧?”
一般知道的太多,常常没有好下场,苹果就被这句话刺激着了,突然就没了安全感。
秦玄昭将苹果拿来的东西收起来,将书合上放回架上,吹熄了案上的灯火。
已经是下半夜了。更深露重,寒气上来。
繁星静静的躺在天边,有时候晃一下,有时候连晃一下也没有。像是懒懒的模样。
秦玄昭关上书房的门往卧房去。
苹果还纳闷,少爷明明说要在书房坐到天亮的,怎么又去睡了?
天刚蒙蒙亮,林柠溪的母亲还未到,林柠溪就被提了出来,就像衙门里提审犯人似的,林柠溪被捆着胳膊揪上来。
秦夫人心情大好,特意换了大红色织金花长袖单褂,黑色织金边罗裙,腰系油黄色红宝石带子,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支凤凰于飞赤金簪子,凤凰展翅,出神入化,凤凰眼睛镶嵌的黄宝石熠熠生辉,更显的簪子的贵重,脖子里一串光滑圆润的珍珠项链,珍珠颗粒饱满,颜色上乘,极为光亮,项链下点缀的金锁片,上头镂空打造了三两朵牡丹,工匠手法细腻,那牡丹竟像真的一样,每一片花瓣都透着灵动。
秦伯通着暗褐色广袖袍子,袍子领口绣着细细的线条,袍子外罩着织金边纱衣,秦伯通手拿一个赤金的烟斗,虽拿着,却不吸,只是把玩,极为悠闲的样子。
秦府下人探头探脑的挤在门口,虽挤来挤去,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盯着林柠溪看。
这日要提审林柠溪,秦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打扮了一番,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
“林姑娘,你偷了东西,还不跪下来受审?”秦夫人的婢女蕊金呵道。
林柠溪却昂头挺胸,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就是不跪。
“不跪就不跪吧。”秦夫人笑了笑:“既然林姑娘偷了东西,那只能依秦家的家法来处置了,来人,打二十杖。”
“伯母,你别急啊。”林柠溪忙阻拦,挨上二十杖,屁股都被打开花了吧,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时混呢。
“柠溪啊,怎么,你还不承认偷盗吗?那锦盒,可就在你怀里呢。”秦夫人笑。
蕊金忙道:“夫人说的极是,那锦盒,就在林姑娘怀里呢,再说,这些做小偷的人,脸皮厚,嘴也硬,她们是不会承认偷东西的。反正咱们确定林姑娘偷东西了,她承认不承认都没用。”
看来,秦家人是不给林柠溪辩解的机会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柠溪可不想挨那二十杖,眼见胖乎乎的婆子拿着红棍子走了出来,另有婆子把长凳都抱出来了,林柠溪灵机一动:“秦老爷,秦伯母,你们还不能打我。”
“为何?”
“因为——我娘还未到,不是要等我娘来了才用刑吗?”
“一大早就让婢女去请林夫人了,怕是林家事务繁杂,林夫人那边给耽误了,林夫人不守时,咱们可不能不守时,坏了规矩可不好,虽伯母我于心不忍,可家法不可废,开始打吧。”秦夫人一挥手,就有两三个婆子揪住林柠溪,直接把她按倒在长凳上,用粗麻绳捆好,跟捆螃蟹似的,将林柠溪捆的结结实实。
两个拿红棍子的婆子对着手掌吐了口吐沫,两腿一岔,手一用力,就把棍子举了起来。
门外的人,有些胆小的,已经把眼睛捂上了。
记得三年前,有个下人偷了秦家一幅画去卖,被打二十棍,直接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此生再也没站起来过。那屁股打的,跟站在楼梯上摔了个西瓜似的,鲜血飞溅,血肉模糊。
“打吧,再不打,吉时都过去了。”蕊金呵呵一笑。
林柠溪恨不得一脚给蕊金放倒,这都什么破借口,打人还分吉时不吉时吗?
婆子的棍子眼看要落在林柠溪屁股上。
“停手。”秦玄昭缓缓而来,青绿色织白花袍子轻轻摆动,三重领口,层层叠叠,露出他白皙的脖颈,他青玉束发,一双眸子清澈深重。
林柠溪俯在长凳上,努力抬头朝外看。
这日阳光真好,丝丝缕缕的阳光跟金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