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一噎,他简直是明知故问!明知故问,还问得如此体贴……简直不要脸!
虽是很想张口骂人,但解忧忍住了,似笑非笑、又似怒非怒地剜了他一眼,很认真地答道:“子墨子云,‘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
她不是没有舒适安定的住处,而是自己没有一颗安定下来的心罢了!
这回轮到景玄无以对答了,她这句话还真是出自《墨子》,而且还是《墨子》中的第一篇《亲士》,就算对墨家思想没有过深究,但凡知晓一点的,也该见过这句话。
虽然在原书中,这话后面还跟着一句“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说的是人心地贪婪,永不餍足,因此这两句连起来讲,当是说,君子应当严以律己,端正本心;可从解忧口中说出来,明摆着就是这样一个意思——她在这里的起居被照料得很好,只是一颗心并非系在景玄身上,故而不愿留在这里,一心想要离开。
景玄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她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她对于自己仍是没有一丝感情。
她的那颗心,到底系到哪里去了?是那名为沉的医者罢?不得不说,那寒冷雪夜中的惊鸿一瞥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他觉得吃惊,那青年未着易容的脸不染尘俗,一身粲然白衣,气度超然,仿佛皎皎然冷月,又如杳杳谪仙,着实令人自叹不如。
如果解忧当真倾心于医沉,景玄觉得无甚可妒可气,可问题在于,解忧分明亲密地唤他兄长,这丫头可是赵人,最是重礼节的,她怎能喜欢上自己的兄长?!
“夜凉如水,冢子不欲安寝?”解忧低低一叹,望向远处深黛色的山峦,淡淡的轮廓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到没有尽头的天边。
有些厌烦地拧一拧细细的黛眉,小手不安地从栏杆上滑过。
景玄平日并不在她这里歇宿,但凡来了,总不免拉着她亲热。可她身子尚幼,体质又不佳,实在受不得他这般毫无怜惜的折腾,次次都苦不堪言。幸而九嶷妾侍婢女众多,只盼过些时日。景玄对她的这一股新鲜劲过去了,能够让她过些安生的日子。
“忧忧不欲一道?”景玄扶着她一双肩,见她没动,双手得寸进尺地探入斗篷内,将解忧纤纤细细的小腰握了,抱起她,锁着她眸子,往她面颊上贴了一贴,“尚在生气?”
解忧抿着唇不吱声,被他抱离了地面也不挣扎。活像一个无喜无怒的木甲人。
“将那狐狸还你便是。”景玄笑着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地面上,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入漆黑的屋内。
解忧一路默然,终于忍不住低咳一声,“忧唤人备水……”
“备水?”景玄饶有兴致地回过头,寻到她在黑暗中不时闪烁的眸子,握了她的小手轻轻一提一拉,将人拖到怀里紧紧抱住,“便睡了。无需麻烦。”
“……”解忧再度陷入沉默,难道……她会错意了?景玄今夜来寻她,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秦军已近招摇,近日传信冗杂。事务繁多,渊已处之数日,仍无头绪。”景玄说到这里,虽然黑暗中,仍抬手精确地捏了捏怀中人小巧的下巴,低头蹭到她耳边。“虽有佳人在侧,亦无心一亲芳泽矣。”
解忧心中一松,面上却恼了,小手胡乱推开他,“胡言乱语……”
才退开一点距离,腰间一紧,又被重新捉了回去,斗篷被迅速一摘,接着人被提起,离了地面,尚未来得及抗议,肩窝里已然埋上了景玄半侧面颊。
他鬓边的发丝、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拂在她的肩窝和胸锁上,痒得难忍,却不敢乱动,生怕惹得他兴起,又动手动脚。
“忧忧……”景玄呼吸着她身上好闻的兰泽草气息,这淡雅的气味清浅而自然,令人心中烦恼顿去,万分安宁,难怪那头狐狸这般喜欢黏着她,只怕同她身上的草木气味脱不了关系。
和她待在一起,他很安心。
她就像神话中的、屈子笔下的山鬼,披薜荔而佩女萝,衽兰草而撷蘅芷,若是她能再像山鬼那般娇俏多情一些,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解忧郁闷地扁了扁嘴,很轻柔地道:“忧非玩物,冢子还请放手。”
“……忧忧何以有此一言?”景玄抬起头,眸色疑惑,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解忧如此说了。
在他看来,他喜欢怀里的女孩子,向她吐露爱意,与她亲近本就是自然之极,他从未将她视作玩物。
而且,那头火红的狐狸平日不也喜欢缠着她么?自己也喜欢有她陪在身边,这有什么不对?
解忧沉吟一下,她只是从心底里觉得,景玄这样待她很轻佻,但真要说出有何不妥,她却有些词穷。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解忧答话,景玄也不再追问下去,他连日处理往来的信件,早已倦得很了,将怀里的小人先放到床内,自己除了外衣,搂了她睡下。
解忧再度郁闷地扁了扁嘴,这下可好了,景玄都直接将她当抱枕了……连玩物都算不上了……
但再郁闷也没用,至少他今夜安安分分,她已经大为高兴,方才他又应允将荧惑还给她,更令人欣喜。
心里轻松,倦意也如水一般涌上,鼻尖缭绕着檀香味,虽然不那么亲切,但也尚可。
“忧忧何时来天癸?”
半梦半醒间,解忧冷不丁听到这一声,吓得立时睁眼,面颊一片飞红。
虽然医喜几次为她诊治,她也知道瞒不过景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