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少姬惨叫着扑上前,跌跌撞撞地跪倒在解忧身旁,泣不成声,“医女……”
“我又未死。”解忧敛眉,不动声色地将肩头被划破的礼衣拢上,指尖抿去那一道不深的血痕,好在衣衫重重叠叠,也不易看出异样。
“是、是……”少姬听她声音无恙,才抬起头打量她。
解忧已将姬华放在了地上,一身玄色的礼衣上染满了鲜血,重得拖在地上,浸出一滩殷红。
“你……你竟不死!”燕姞一双眼赤红,死死瞪着面前安然无恙的少女,恨不得喷出火。
但她还未跨出一步,脖颈上已是一寒,一柄雪亮的匕首架了上来。
蓝清徵微挑着细眉,声色俱厉,“不要妄动!”
燕姞刹住步子,她还没疯,固然想让解忧死,但也知道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可恨!她怎会知道那一向畏缩卑怯的周王姬,竟会不顾生死地冲出来为解忧挡剑,还有这蓝氏的嫡女,竟是练就一副好身手。
眸子一转,见一名剑师已被檗杀死,另一人则与赶来的两人缠斗,多半坚持不了半刻,心黯了半截。
她生来二十余年,何曾遇上过今日的不顺,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貌似柔弱的少女所赐!解忧若不曾来,九嶷难道不是她的天下?!
不过……她还有后手,她还留有后手。
他们,不敢杀她的,只会翻过来求她!
景兕一行尚未走远,蓝燕燕隐约听得里面的声音,吐了吐舌头,“姊姊好凶……”
“蓝氏姊姊……”庄萤垂眸,面色黯然,她从来知道蓝清徵比她更懂事,却不知道,她竟能如此……如此刚硬。根本不输男子。
她今日才明白,父兄说得太对,她的确比不上蓝氏那个一肩挑起重任的嫡长女。
“走。”景兕一手抱起蓝燕燕,一手紧扣住庄萤手腕。“兄长即刻便至。”再不走就迟了。
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景玄怎会一点都不知道?他若是知道,还敢纵解忧来,显然是早有安排,人自然也会很快赶来。
景兕眼前又闪出那少女一双沉静中透着狡黠的眸子。我想送你一场自在逍遥,你,敢不敢要?
敢不敢要,敢不敢赌这一把?
趁着今日诸事混乱,兄长无暇分心,纵马逃离九嶷?
怎么不敢,怎么不要?所以,即刻就走。
不要回头,不要后悔,因为他。迟早都是要走的。
…………
蔺急急冲入涉江院,雪堂的院落内已是一片狼藉,溅血、断草、零碎的布片、打碎的杯盏、散落的兵刀,还有三具死尸。
蓝清徵紧绷着连立在一旁,方才被她挟持的燕姞,已被檗制住。
洛抱剑立在一旁,据说是方才好巧不巧“路过”,听闻兵刀相接之声,故而进来看一看……
越女伏在阶下哭得恨不得昏死过去,少姬跪在一旁隐泣。
蔺蹙眉。这似乎比预料的更凶险一些,“夫人何如?”
夫人?
檗和洛回过神,洛一皱眉头,转了一下目光。
那一身血污的少女正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阶下。俏脸微白,看着面前一具尸体发怔。
尸体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生得本就不美,溅满了血的脸更是可怖。
解忧已在她面上覆了一方罗帕,这才不至于吓到了人。
“夫人。”蔺犹豫了一下,看看面前的少女似乎也无甚异样。将景玄告诉他的说辞搬出来,“冢子尚在议事,即刻便至……”
“适可而止。”解忧没有抬头,声音微哑,带着几分憔悴。
此话一出,三名剑卫均是微微一怔,燕姞得意,蓝清徵露悲,少姬再也止不住哀凉,放声痛哭。
适可而止,何必再做戏?
看吧,这聪明的少女,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景玄是在以她为饵,半点不顾及她的安危,半点不顾及她的感受。
蓝清徵动了动唇,想上前安慰几句,却无话可说。
这不能怨谁,怨就要怨,为什么生成了六国贵族,还……逃不掉?
“朱明承夜兮,时不可以淹。”解忧低哑幽咽的嗓音如同溪泉缓缓流淌。
“皋兰被径兮,斯路渐。”蓝清徵微微一怔后,续上了调子,声音很硬,没有悲怆,只有不平,欲问天意的不平。
两个少女不甚柔婉的歌声在染着淡淡血腥的空气中荡开,听得人心情愈发低落。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极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哀江南!
……
但当然不会就这么简单。
解忧合了合眼,一个王姬数十年的苦难,和激烈一死,不是仅仅一曲招魂的挽歌能够抵过的。
她记得,姬华看向她的眼中,分明地写着,为她报仇,为她报仇。
她知道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怯懦,所以她将命给解忧,请为她报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当一个人将性命都抵到你的手中时,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解忧低低一笑,宽袖掩口,低低呛咳。
“夫人……”蔺担忧地走上前,解忧到底是重病初愈,景玄这样安排,是不是太过了?
“医忧。”蓝清徵上前挽了她的手臂,扶着她站起身,一路往雪堂外去,低声问道,“轩辕氏有姞姓苗裔,又如何?”
一旁的惊魂未定的婢子们也竖起了耳朵,方才就是凭这句话,竟激得燕姞大为失态,难道、难道这言辞,亦是能够杀人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