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夜里,一个穿着天蓝色露肩长裙的女子魂不守舍地走在大街上,想不成为异类都不可能。
出了酒店,在大街上游离了许久,穆小柔才终于想起来,临走时被那一句“靳小姐”刺激到了神经,竟然连大衣都忘了取就这么傻呼呼地离开了,现在她的身上只有小小的手提袋里装着的手机和几样化妆品,连打车回家的钱都没有。
在冷风中吹了这么久,她整个人已经冷静了下来,尝试着告诫自己去接受刚刚得知的事实。理智上清楚是这么一回事,她的心里却仍然感觉颇不是滋味,堵得难受。
她泄气地在流光溢彩的喷泉边坐下,发起呆来。偶尔有水溅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她也没感觉到有多冷,因为她早就冷到麻木了,她甚至在强忍着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在瑟瑟发抖,似乎这样她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减少狼狈。
广场上人来人往,人们从她身边经过时偶尔会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漠然地继续脚下的步伐。有个三四岁的孩子一直盯着她不放,穆小柔于是友善地对他笑了笑,大约是觉得她笑得好看,小朋友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因为羞涩而别过脸去,走出了好一段路又回过头来想偷偷看她一眼,被她抓了正着。
穆小柔的心底滑过一丝暖意。她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又翻,纠结了好久,最终才按下一个号码。
“喂。”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周锦笙,在中心广场的喷泉边有个落难公主,正等着有人来拯救。”她吸了吸鼻子,使得她的语气听起来格外委屈。
记得在纽约的时候,每当她有事要找周锦笙,他都不会让她等太久,那个时候她还打趣过他,问他是不是很闲。这次他却让她等了好久,前所未有的久。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好不容易晴朗一点的心情又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她自然知道,不能责怪周锦笙,没有谁是有义务时刻迁就着你的,更没有谁可以保证总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因为我们自己也做不到,所以我们没有立场去苛责他人。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心一点点变冷。
穆小柔想,可能是今晚的自己特别脆弱,人在脆弱的时候才会多愁善感。
周锦笙在喷泉边找到她时,她冷得缩成一团,看上去好不可怜。他既生气她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又内疚自己来得晚了,于是脸色就显得有点吓人。反正穆小柔是被他吓了一跳。
“是不是我打扰到你做正经事了?”穆小柔有些内疚。细细想来,好像真的是她唐突了,她好像又做错了。她低下头去,显得整个人更加可怜兮兮了。
纵使是有责备的话,此时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他脱下外套搭在她的肩上,环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说:“我们先走。”
他带她到咖啡店里,帮她点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这才忍不住数落她:“你说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一时冲动。”她低低地说。
“真是不让人省心!”嘴里说着责备的话,神色间却是关怀,穆小柔眼眶一热,心想自己今天的情感果真脆弱得紧,容易感怀又容易感动。
“我有错在先,他们不原谅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她一脸殷切地望着他,“你不会骗我的吧?”
他沉默看她,久久不语。她失望地低下头去,却在低头的瞬间听到他说出了自己期待的答案。他说:“我当然不会骗你。”
她咧嘴一笑。她要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承诺,她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为求此刻的心安罢了。
周锦笙没有问她发生过什么,从咖啡店出来后直接送她回家。穆小柔不想回别墅,她担心要面对江城,她还没有想清楚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他。但是她这个样子回家肯定同样不适合,最终她还是回了别墅,而她所担心的事情,也果然发生了。
江城的车就停在她的家门口,静静地,黑色的车身与夜色融为一体。
周锦笙显然也看到了江城的车,他看了穆小柔一眼,见她只是盯着那辆车不放,于是减缓了车速。直到两辆车相距不到五米,穆小柔仍然保持沉默。周锦笙停了下来。
穆小柔动了动,才发现身上还披着周锦笙的外套。她下意识地想把外套脱下,不想让江城看到。至于为什么害怕被他看到,她来不及想那么多。她的手触到衣襟时又犹豫了,周锦笙帮她纯粹是出于善意,她这般作践岂不让人寒了心?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对面的车灯骤然亮了起来,她一惊,抬头,江城正冷着一张脸静静看她。他们就这样隔着两面玻璃,对视着。
“去吧,去把话说清楚了。下次不要再一个人
这样走在大街上了,危险。”半晌,周锦笙开口道。
“嗯。”她应了一声,才推开门下车。周锦笙的车调头,离去。她始终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看他。江城坐在车里同样没有动作。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走了过来,他问:“为什么先走了?”隐约有责备之意。
“听到了不该听的,呆不下去了。”穆小柔最不喜欢虚以委蛇,她不喜欢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她可以糊里糊涂地活着,但前提是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在江城面前只有一个秘密,只有一个不坦白,除此以外,她不想背负上多余的谎言与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