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回成天往医院里跑,探望他家老爷子,顺道也会去看看穆小柔。
他去看穆小柔时,右半边脸的颧骨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淤青,她忍不住揶揄他:“宋颜回,你来看我只是个借口,其实你真正想看的人是云歌吧?”
他白了她一眼。
“小心我回去虐待你的狗!”
“小人!”穆小柔恨恨道。白怡要照顾她,还要照顾未满一岁的陆菲菲,自然是抽不出闲暇来再照料一只狗的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把小灰暂时寄养在宋繁馨那里。
“不过话说回来,苦肉计这招用来对付云歌还是挺管用的,以前只要我一装可怜,她就没有什么是不依我的。”她有点小得意地扬起额头。
他狠狠地在她额角上点了一下,说:“就你这点能耐,也只够欺负那几个真正关心你的人。”
“那看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她撇过头去不理他。
“再过两天就要开庭了吧。”她一屁股坐在草坪中央的长椅上,他顺势在她身旁坐下。远方,夕阳无限好,橘黄色的柔和光线为这冰冷的住院大楼添了一抹暖色。
“嗯。”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出神地看着不远处嬉戏着的几个孩子。他们都穿着松松跨跨的病服,面容有几分憔悴,但这几分憔悴映在她的眼里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她只能依稀望见他们咧开嘴在笑。
“这几天……”他犹豫了一瞬,“阿城联系了个顶尖的律师团队,关上门在会议室里推敲了整整一天,就为了帮你梳理出有利的证据,但是……”他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她好笑,他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了。
“小柔,如果,我是说假如,假如输了,你也不要太难过。”
她“哧”地笑了出来,一手郑重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一手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装腔作势地说:“年轻人,世道多险阻,人情多险恶,还需谨慎啊。”
被她逗乐了,他脸上的严肃有了一丝松动,浅浅的笑,温热的暖意。
“不担心?”
她无所谓地两手一摊,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江斯谣她以为毁了我的名声就能伤到我了,可是你看,就算她没有出手,以我现在的状态,还能继续我的事业吗?她做了一件顶没有意义的事情。”
“穆小柔,没有一个告别舞台的人不想留下一个华丽的转身,偏偏就你跌得一身狼狈还在傻乎乎地笑。”他的语气是深深的无奈。她似乎总比他想象中的要豁达,他一次次地以为,她这一次该在乎了吧,而事实上,她依然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因为不在乎,所以她不畏惧。
“你不明白。”她难得认真地摇摇头,“对于舞台,对于音乐,我从来就不是因为热爱而选择,而是因为选择了,所以才会热爱。况且,无论世人眼中的穆小柔是多么的不堪,我的内心仍然是独立于外界而存在的,我可以继续热爱我所热爱的,一切并不会有什么改变,难道不是吗?”
“那么江城呢?是因为选择了所以热爱,还是因为热爱了才去选择?”宋颜回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江城是他多年的好友,对于穆小柔,他又有着意气相投的惺惺相惜,这两个矛盾的人,他实在看不透。说他们在乎彼此吧,又弄得跟仇人似的形同陌路,说他们一点都不在乎对方吧,那一个在背后默默地为这一个出谋划策,这一个又对那一个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不知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他呀,对于他,是没得选择。”她对他嫣然一笑,云淡风轻的笑,带着一丝丝苦涩,他心里堵得慌。
“其实你爱他吧。”他叹息一句,也不期望她的回答。
“是不敢啊。”她无可奈何道。
宋颜回给她打的一支预防针顶有效,败诉的消息传来时,穆小柔在白怡和许秋宁复杂而沉重的心情下不动声色地用完了午饭。
下午,周锦笙来看她。与他一脸凝重相反,她经过一阵子的调养,脸色比前几日红润多了。
“不要安慰我,我一点也不难过。”他还没开口,她先一把打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那就不说吧。”他拿她没有办法,“今天有没有去做康复训练?”
“有啊,这几天好多了,都能用筷子夹菜了。”说起这个,她的情绪明显高涨了几分,把修长的手指伸到他眼前显摆。手术之前,她的右手连筷子都抓不稳,更别说拉琴了。有那么几秒钟,她想过,如果这后遗症的潜伏期不是长达八年,也不知道她过去那八年要怎么过来。说起来,老天爷还是厚爱她的,难道不是吗?
“那就好。”他的眼里染上一丝笑意。见到她这么配合治疗,他安心多了。她在纽约那半年劣迹斑斑的不良纪录他可是记忆犹新。
“锦笙,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瞎子,那该怎么办?”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道。
她有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她的眼睛就像是会说话,像是会发光,漆黑的瞳仁里总有光彩在流动。这么美丽的眼睛,如果有一天,它将会失去所有的光泽,归于黯然……他的心一痛。
他怎么就不留住她?七年前,他为什么就不留住她,为什么就不去找她?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少看一些龌龊,省得污了双眼。”他艰涩地说道。
感受到他的异样,她回头看他。
“你怎么了?谁让你不开心了?”
她眼里的关怀自然而纯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