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的颈部连中数箭,吃痛地向前狂奔一段距离后,突然瘫倒在地,张穆双腿被压在倾翻的马车下,他趴在积雪上,大声喊道,“二公子,快跑!”
远处数骑正气势汹汹地袭来,马上人皆以黑布蒙面,为首那人从箭囊中抽出雕翎羽箭,他眯起眼睛,对准了在雪中逃命的那对少年少女。
这是一场迅猛而悍然的截杀,从射出第一支箭到现在不过转瞬之间。屠春的右脚在跳下马车时崴了一下,她浑然感觉不出痛楚,死命拉着李重进向前跑,刺骨的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像是能割出血的刀子。
她突然感到身后的人向下一坠,屠春回过头,发现李重进不知何时摔倒了,一旦坐到地上,少年就再也跑不动了,他剧烈地喘着气,脸色呈现中一种病态的潮红,冲着屠春摇摇头,好像是在示意她自己先逃。
他说不出话来,嗓子中像是凝固了一口热辣辣的血,李重进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自己颓靡度日的习惯,他推了妻子一把,不忍见她受自己拖累。但少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瞳孔几乎骤然间收缩起来。
屠春从未想过自己的动作可以如此矫捷,脑子根本来不及思索,身子已经本能般地扑了上去,她将李二公子压在身下,羽箭几乎是贴着她的背部飞过去的。
但后面的几箭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屠春用尽全身力气,如铁箍般搂住拼命挣扎的少年,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不要吃药,别找外面的女人……娶柳小姐。”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用最后的力气说这些话,其实她明明是可以丢下少年,自己一个人跑掉的。
屠春隐约听见利箭刺破寒风的声音,她有些难过地想,或许她永远等不到哥哥来接她了……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仿佛被身上的剧痛拉得很长很长,天地在顷刻间寂静无声,雪花簌簌地落下来。
长街的那头,提着灯笼的人们向这里快速地聚拢,这是巡街的差役闻讯而来了。马上的刺客仍欲引弓再射,这时另外一群人追了上来,其中一人挡在他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等官差们赶过来的时候,只看见李府的二公子失魂落魄地坐在雪地上,少女趴在他的怀中,背上赫然中了数支羽箭,血涓涓地流出来,渗红了一片。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妻子伤口,但少女整个背部几乎都快被血染红了,这个平日里倨傲冷漠的贵公子像是疯了一般,声嘶力竭地朝人们喊着,“大夫,快去找大夫!”
灯火将李府映照得恍若白昼,丫鬟们手中捧着水盆和纱布,急匆匆地在临霜院中穿行。
大夫忙碌了大半个晚上,屠春的伤势终于暂时稳定住了,但紧接着,她便发起高烧来,少女安静地躺在床上,失血过多的脸惨白惨白的,犹如是白纸糊成的人儿。
“她会没事的,”李重进趴在床头,他低声下气地询问大夫的意思,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妻子,“对不对?”
大夫犹豫了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疑心自己摇摇头,眼前的少年马上就会撑不住了,却也不敢说出什么担保的话,事实上,这位二少夫人现在还能有一口气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她伤得太重了,下手的人箭法精准,几乎根根都射到了要害处。
“能熬过头三天就好,”大夫含糊地宽慰道,“尊夫人身子骨不错,公子也不必太担心了。”
屠春在后半夜的时候,悠悠地清醒了一会儿,侯在床边的李重进慌忙抓住她的手,忙不迭地叫人将留宿在李府的大夫请过来。
少女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咳嗽了几下,牵动到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失声呼痛。
“别怕,马上就不疼了,”李二公子平生没做过哄人的事情,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几句,他的眼睛晶莹似含着水的琉璃,好像再哄屠春几句,他自己便要先哭出来一样。
屠春这才慢慢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她感觉身子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棉花,背上的剧痛正在一丝一缕地抽走她身上的热气,这种如坠云端的恍惚,和她上辈子临死前很像。
少女想,难道她马上就要这样死去了……她心中生出许多委屈与不甘来,重活一世,她处处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结果没死在李家的暗枪冷箭中,反而莫名其妙地被李重进拖累死了。
她甚至连追杀他们的人都不认识,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可奇怪的事,她难过归难过,却丝毫没有前世的那种怨毒愤恨。那一次死,是别人逼她的,这一次,是她自己晕了头选的。
李重进察觉到妻子的嘴唇在微微地动着,他凑到少女嘴边,听见她在语意不明地呢喃,“别去外面找女人……一定不要。”
她还有好多话想嘱咐给李二公子听,或许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想告诉他了,但那种床帏之间的事,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更何况,她也不敢管他,她又没资格来管他……
现在她马上就要死了,这些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屠春努力睁大眼睛,她死死地望着一脸悲痛的少年,她想李重进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她搭上一条命,换来他在二十一岁时荒淫而死,屠春浑浑噩噩地想,那这口气真是咽不下啊。
看到妻子没清醒多久,又昏沉沉地晕了过去,李二公子心中痛悔莫及,在生死面前,许多事情都变得无谓与荒谬起来。他明明深爱着他的妻子,但少女好端端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