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油灯发出闪烁不定的光,像是毒蛇幽冷的信子。风不知是从暗道的那个地方出来的,潮湿阴冷,隐约发出呜咽的声响。卫重提灯走在前方,他自幼习武,耳力甚好,能够清晰地听到身后少年平稳的呼吸声。
李二公子果真是个天生干坏事的胚子,干完伤天害理的勾当,明知前方的年轻人这会儿心乱如麻,偏还要故意与他说笑。
“卫大人”,李重进的声音带了点促狭的笑意,颇有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几分活泼,言语间却在疑虑重重地试探,“你怎么想起来要帮我姐姐了?”
“她容貌生得美,心肠却太毒了”,少年笑道,“你可别被她的甜言蜜语骗过去了。”
卫重本就厌恶李重进,这几日接触下来,越发感觉李二公子面目可憎。他以前只知道少年心思阴毒,现在才发现对方不止是心坏了,脑子也不怎么正常,前一刻还与你谈笑风生,下一刻便翻脸不认人了,忽喜忽怒,时冷时热,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他冷冷道,“卫某一个废人,二公子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年轻人冷言冷语的,李重进反而来了兴致,他这个人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让别人比他更煎熬。
“但凡交易,总要有出有进”,李二公子做生意,只要能赚钱,向来是不择手段的,现今算起这人情账,倒是罕见的公道起来,“卫大人帮了我们姐弟,总要拿些报酬,只是不知你所思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卫重迟迟没有说话,他沉默得太久了,久到李重进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所思所求的,已经永远得不到了”,年轻人突然说,他语气很平静,犹如冰层下迟缓的暗涌,“我希望她也能尝尝这种滋味。”
李重进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些幽深的怨气,徐娘半老的女人,年轻俊美的侍卫,朝夕相处之间,难不成还滋生了一些畸形痴缠的情愫……看卫重这幅恨恨的模样,不像是单纯的报复,反而似是爱恨交缠的纠结。
李二公子自己的感情处理得一团糟,看待别人的问题竟还敢有些指点江山的傲慢,心中嗤笑着年轻人无用的痴情,瞧他身手不错,既然那老女人不要他了,干脆鱼死网破,硬下心肠弄死景王妃算了,何必要借他们姐弟的这把刀,婆婆妈妈的。
殊不知卫重此时也在腹诽他,李二公子看似精明,但哪里是个干大事的材料,这才几晚上没有回家,便暴跳如雷的,天天埋怨自己姐姐不中用,只会耽误时间,亏王妃如此看重他,动不动便会夸上两句……
想到这点时,年轻人心中忽然浮起一种难言的黯淡,人生的起伏变故,往往不可预期。几个月之前,他如何能够想象得到,女人居然会忍心这般对他,而他自己竟也能对她狠下心来?
窗外烟火炮竹声时隐时现,天空闪亮如白昼,让人分不清时辰。这是屠春远离故乡后的第一个除夕,窦氏姑侄前来探望后,白露院中也遣人过来问候。
屠春询问了几句方静身体的状况,那名前来请安的侍女是从方府陪嫁来的,言语间多少有些感慨,“小姐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只是身子虚,不能受凉,没办法亲自过来见二少夫人。”
屠春听说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方静曾经强撑着病躯过来见她,心中颇为感动,她当初衣不解带地照顾方静,多少是有私心,并非是出于两者之间的情分,但方静事后却将她当成了亲妹妹般爱护,让她感受到了这座森冷府邸中难得的脉脉温情。
“表小姐回来的事,静姐姐还不知道吧?”她关切地问,如今外面还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看来窦氏到底是顾忌着大儿媳,没敢大张旗鼓地明说窦朝云回来了。
侍女叹道,“哪里敢让小姐知道,她那身子受不住刺激了。”
“不过姑爷近来待小姐很好”,侍女见屠春面有忧色,不禁宽慰道,“想来那女人只是回来过个年,闹不起多大风浪的。”
屠春也盼望表小姐只是回来过个年,莫要再生波澜了。大过年的,她不想说晦气的话扫兴,何况她眼下一门心思牵挂着李重进的安危,实在无暇多思,便让莫愁取出一支老参,托侍女带回去,替她向兄嫂问好。
侍女临走时,多嘴了一句,“时辰不早了,二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屠春勉强笑了笑,“夫君在外面有要紧的事,待会儿才能回来。”
侍女看见二少夫人神色微变,自知失言,连忙顺着对方的话宽慰了几句,心里则在叹息,临霜院里的这位主子,脾气秉性倒是极好的,可惜娘家没本事,又跟了个浪荡不成器的夫婿,日子过得多半不怎么如意。
更漏滴滴答答的,外面喧闹喜庆,越发衬出这屋中的寂静了。莫愁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指甲上的蔻丹,她瞥了眼时辰,心想二公子今晚上多半是不回来了。
床上那个蠢丫头还在眼巴巴地等,莫愁懒得管这位少夫人的死活,不吃饭就不吃饭了,她费心包了粉角,原本是指望李重进能够尝几口的。
屠春重伤未愈,很长时间都不能同房欢好,而李二公子fēng_liú的声名在外,她正是存了伺机上位的念头,才如此卖力地伺候屠春,只是力气尽到了,心思却没跟上。
李重进说了,妹妹是不如姐姐讨人喜欢的……那么姐姐有什么呢,不就是委曲求全,温柔体贴,不会明目张胆地勾引人,可只要主人一句话,脱起衣服来比谁都快